
結婚紀念日,我那沉睡了三年的植物人丈夫突然醒了。
“林秀,你到底還在猶豫什麼?”
“可欣快不行了,醫生說隻有你能救她!那是你親生女兒啊!”
婆婆尖利的聲音像一根針,狠狠紮進我的耳膜。
醫院走廊裏,來來往往的人都朝我們投來異樣的目光,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我攥緊了口袋裏那張骨髓配型成功的報告單,紙張的邊緣被我揉搓得起了毛。
“媽,我知道,可我......”
我想解釋,卻發現喉嚨裏像堵了棉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的女兒周可欣,才十六歲,正是花一樣的年紀,卻被診斷出急性白血病。
整個家族,隻有我跟她配型成功。
在所有人眼裏,我捐獻骨髓,是天經地義,是理所當然。
可隻有我自己知道,我心裏有多麼掙紮。
三年前,我的丈夫周明凱,就是在這個家裏,從樓梯上摔了下去,摔成了高位截癱。
當時所有人都說,是他在工地上累了一天,回家時頭暈眼花,自己失足摔下去的。
可我永遠忘不了,他被抬上救護車之前,拚盡最後一絲力氣抓住我的手,眼睛死死地盯著當時隻有十三歲的女兒可欣,嘴裏含糊不清地念叨著:“是她......手機......”
那時候,可欣哭得撕心裂肺,抱著我的腿說:“媽媽,我怕,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
看著女兒慘白的小臉,我心都碎了,隻當丈夫是摔糊塗了,說了胡話。
三年來,我一邊在醫院和康複中心照顧丈夫,一邊拉扯著女兒長大,日子過得像在地獄裏煎熬。
我以為,隻要我再努力一點,再辛苦一點,這個家總會慢慢好起來。
可命運卻又給了我重重一擊。
可欣病了,病得很重。
婆婆見我遲遲不鬆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嚎起來:“林秀啊林秀,我周家是造了什麼孽啊!兒子已經是個廢人了,現在唯一的孫女也要保不住了!你是不是盼著我們家死絕了,你好拿著錢改嫁啊!”
她的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刀刀都往我心窩裏捅。
周圍的親戚也開始七嘴八舌地指責我。
“嫂子,你怎麼能這麼狠心?可欣可是你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啊!”
“就是啊,捐個骨髓又不會死人,養幾天就好了,你怎麼能見死不救?”
“我看她就是不想捐,明凱都這樣了,她早就想甩掉我們這一家子累贅了!”
這些話語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我牢牢困住,讓我窒息。
我看著他們一張張義憤填膺的臉,忽然覺得無比陌生。
這些年,我是怎麼過來的?
丈夫癱瘓後,醫藥費、康複費像個無底洞,我一個人打三份工,白天在超市做理貨員,晚上去餐廳刷盤子,淩晨還要去送報紙。
我像個陀螺一樣連軸轉,不敢病,不敢倒下。
而他們呢?
除了偶爾過來探望一下,說幾句不痛不癢的安慰話,誰又真正幫過我一把?
如今,我成了唯一的“救世主”,他們便理直氣壯地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對我進行審判。
我的心,一點點冷了下去。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是康複中心的護工打來的。
“林女士,周先生今天情緒很激動,一直想拔掉身上的管子,嘴裏不停地念叨著‘手機’、‘老房子’,您最好過來看一下。”
“手機......老房子......”
這幾個字像一道閃電,瞬間劈開了我混亂的思緒。
三年前丈夫昏迷前說的話,再次清晰地回響在我耳邊。
一個可怕的念頭,不受控製地從我心底冒了出來。
不,不可能的,可欣那麼乖巧懂事,她怎麼會......
可是,丈夫為什麼三年來都對這件事耿耿於懷?
我猛地抬起頭,迎著婆婆和眾人詫異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道:“給我一天時間。”
“一天?可欣等得起嗎?”婆婆尖叫起來。
我沒有理會她,眼神堅定地看著主治醫生:“醫生,請給我一天時間。我必須弄清楚一件事。一天之後,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會給你們一個答複。”
說完,我推開圍堵的人群,決絕地衝出了醫院。
我必須回去!
回到三年前出事的老房子!
我必須找到那個被丈夫念叨了三年的手機,弄清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