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護士被我癲狂的樣子嚇到了,但更多的是不忍。
“你......你別激動,身體要緊。”
她輕輕拍著我的背,試圖安撫我。
“你確定要看嗎?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它......它還很小,沒有成形......”
我胡亂地點著頭,眼淚模糊了視線。
“我確定,我一定要見它。”
護士歎了口氣,最終還是拗不過我。
她轉身出去,沒過多久,端著一個不鏽鋼的托盤走了進來,上麵蓋著一塊白布。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她將托盤放在我的床頭櫃上,掀開了白布。
那一刻,我的世界,崩塌了。
托盤裏,是一團模糊的、暗紅色的血肉。
那麼小,那麼脆弱。
那就是我的孩子。
我還沒來得及感受它的心跳,還沒來得及為它的到來而欣喜,它就以這樣慘烈的方式,從我的身體裏剝離。
悲傷和恨意交織在一起,像兩把尖刀,反複切割著我的心臟。
“啊——!”
我再也控製不住,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護士連忙抱住我,給我遞紙巾,笨拙地勸著我。
“別這樣,看開點......”
可她怎麼會懂。
這是我被生生剜去的一塊心頭肉。
我在病床上哭了很久,直到眼淚流幹,嗓子徹底沙啞。
情緒發泄完後,我整個人都像是被抽空了。
我擦幹臉上的淚痕,對著護士,用一種近乎平靜的語氣說。
“我要帶它回家。”
護士愣住了。
“帶......帶回家?這個按照規定是要作為醫療廢物處理的......”
“它是我的孩子,不是垃圾!”
我激動地打斷她,死死地盯著那個托盤。
護我見我執拗,護士最終還是心軟了。
她找來一塊幹淨的白色棉布,小心翼翼地將那團血肉包裹起來,像包裹一個真正的嬰兒那樣,然後遞給了我。
我伸出顫抖的雙手,接過了這個沉甸甸的小包裹。
我把它緊緊地抱在懷裏,像是抱著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貝。
我的身體還沒好全,子宮被切除的傷口,每走一步都牽扯著劇痛。
但我顧不上了。
我強撐著虛弱的身體,辦理了出院手續。
我抱著我的孩子,一步一步,挪回了那個我稱之為“家”的地獄。
從醫院到家門口,不過短短幾公裏的路,我卻走得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等我終於看到那扇熟悉的門時,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
眼前一黑,我抱著懷裏的孩子,暈倒在了家門口。
再次醒來,我發現自己躺在臥室的床上。
身上換了幹淨的睡衣,床頭放著一杯溫水。
我猛地坐起身,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懷裏。
空的。
我的孩子呢?
我懷裏那個用白布包裹著的孩子,不見了!
我掀開被子,發了瘋一樣在床上尋找,又衝出臥室,在客廳裏翻箱倒櫃。
“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在哪裏!”
婆婆被我的動靜驚動,從廚房裏走出來,看見我像個瘋子一樣,臉上立刻露出了嫌惡的表情。
“大清早的,你發什麼神經?鬼哭狼嚎的!”
我衝到她麵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眼睛通紅地質問她。
“我的孩子呢?你把我孩子弄到哪裏去了?”
婆婆被我嚇了一跳,用力甩開我的手。
“什麼孩子?你睡糊塗了吧!”
“就是我抱回來的那個!用白布包著的那個!”我衝她嘶吼。
婆婆的臉色變了變,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撇了撇嘴,一臉不屑。
“哦,你說那坨碎肉啊。”
她輕描淡寫的語氣,像是在談論一袋垃圾。
“早就被小修丟到樓下垃圾桶裏去了。”
“一團垃圾有什麼好看的,帶回家裏晦氣不晦氣?”
她一邊說,一邊上下打量著我,用刻薄的語氣數落著。
“你也是個沒用的東西,好不容易有了個孩子也沒生下來,我們沈家娶你回來有什麼用?”
沈修害我的母親不能安葬。
現在,連我被他害死的孩子,也被他棄之如敝屣,丟進了肮臟的垃圾桶。
悲傷和恨意在我胸中炸開。
我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野獸,發出了絕望的嘶吼。
我瘋了一樣拽著婆婆的衣領,力氣大得她都變了臉色。
“沈修呢!他在哪裏!讓他出來見我!”
婆婆被我癲狂的樣子嚇壞了,一邊掙紮一邊尖叫。
“你放手!你這個瘋婆子!你想幹什麼!”
“他在哪裏?他在哪裏!”我死死地盯著她,一字一句地逼問。
最後婆婆才極不情願地吐露了實情。
那天,沈修下班回家,看到昏倒在門口的我,隻是把我拖進了屋裏,隨意地丟在了床上。
他根本不關心徹夜未歸的我去了哪裏,發生了什麼。
他看到我懷裏那團血肉,嫌惡地皺起了眉,直接拎出去丟進了垃圾桶。
然後,第二天一早,他就跟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收拾行李去外地出差了。
我鬆開了婆婆。
巨大的悲傷過後,是死一般的沉寂。
我沒有再哭,也沒有再鬧。
整個人冷靜得可怕。
巨大的恨意,像藤蔓一樣從我心中油然而生,緊緊地纏繞住我的心臟,汲取著我所有的生命力。
我麵上卻表現得格外平靜。
我從婆婆的口中得知,沈修明天才能回來。
時間,足夠了。
我走進沈修的書房,那個他視若珍寶、不許我踏足半步的聖地。
我走到那個黑色的骨灰盒前。
趙盈盈。
我輕輕撫摸著冰冷的盒身,臉上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我抱著骨灰盒,走到了陽台上。
拿出手機,我給沈修發去了視頻通話的邀請。
果不其然,被他拒絕了。
我又打了一個。
再次被拒絕。
在連續被拒絕三次後,我冷笑一聲。
我調整好手機的角度,讓它能清晰地拍到我,和我手中的骨灰盒。
然後,我按下了錄製鍵。
我打開骨灰盒的蓋子,抓起一把灰白的粉末,對著鏡頭,揚手一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