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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恨透了我。
七歲那年,我碰倒了針線籃,她將我關在屋外凍了三天三夜。
怕她崴腳,我就在她每日必經的台階上悄悄墊了塊布,她卻認定我要害她,用搓衣板打得我三天直不起腰。
生日那天,我在她枕頭底下放了一束梔子花,第二天發現花被碾碎丟在門口。
鄰居阿婆終於看不下去,拉著我說起那段往事。
原來我是強奸犯的孩子,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她最殘忍的提醒。
我打算遠走他鄉,收拾行李時,我把打工攢的錢塞進她衣櫃的最底層。
後來,我查出了肺癌,時間隻剩一個月。
於是,我再次回到故鄉,打算幫她做最後一件事。
卻意外碰見她和她的家人,她指著我的鼻子罵:
“陰魂不散的東西,你怎麼還不死啊?!”
媽媽,這一次,能如您所願了。
......
我張了張嘴,喉嚨裏翻滾著血腥氣。
她的丈夫試圖打圓場:
“孩子臉色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她猛地甩開他的手,眼底一片冰冷:
“她跟她爹一樣骨子裏就臟!裝可憐給誰看?”
她扯住我的胳膊,指甲深深掐進我的皮肉。
周圍等候取藥的人都望過來,那些目光像針一樣紮在我身上。
“看看你這副鬼樣子。”
她聲音尖利。
“穿得像個乞丐,臉色灰得像是從墳裏爬出來的,這些年在外頭是靠賣還是靠偷活下來的?嗯?”
我低下頭,看見自己洗得發白的牛仔褲。
“媽,我隻是......”
“別叫我媽!”
她像被燙到一樣甩開手。
“我當年就該把你掐死在馬桶裏!留你到現在,就是留著個禍害來惡心我!”
她的丈夫試圖拉她:
“別這樣,醫院裏這麼多人看著......”
“看著怎麼了?”
她反而提高了音調,轉身對著整個候診區的人大聲道:
“你們都來看看這個孽種!她爹是個強奸犯,她骨子裏就流著肮臟的血!七歲就想害我摔死,十歲就在我枕頭底下藏毒花,現在又陰魂不散地跟到這裏來!”
我死死咬住下唇。
那束梔子花,是我在河邊采了一下午才選好的。
原來對媽媽來說,是毒花。
“阿姨,您誤會了。”
我改口,輕聲說,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我隻是來看病。”
“看病?”
她嗤笑一聲,上下打量我。
“什麼病?臟病吧?是不是跟你那畜牲爹一樣管不住下半身,染上什麼見不得人的病了?”
周圍的人竊竊私語起來。
有個老太太厭惡地挪遠了幾個位置。
我感到肺裏的空氣正在變得稀薄。
那種窒息的感覺又來了。
我必須扶著牆才能站穩。
“我......我不是......”
“你不是什麼?”
她逼近一步,幾乎貼到我臉上。
“你以為你偷偷藏到衣櫃裏的錢很幹淨?誰知道你是偷的還是賣身掙的?我告訴你,我一分沒留,全燒了!燒得幹幹淨淨!”
我眼前一黑。
那是我在服裝廠每天工作十四個小時,縫了成千上萬個袖扣才攢下的。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一把擼起我的袖子。
長期營養不良導致的手臂布滿瘀斑,清晰地暴露在眾人麵前。
“看看!這都是針眼吧?”
她尖聲道。
“吸毒了是不是?我就知道,強奸犯的種能有什麼好東西!”
“這是抽血檢查留下的......”
我試圖解釋,但聲音被淹沒在她的指責和周圍的議論聲中。
她丈夫懷裏的小女孩被嚇哭了。
她立刻轉身,表情瞬間變得溫柔:
“乖寶不哭,媽媽在這裏,不怕不怕啊。”
那變臉的速度讓我怔在原地。
原來她不是不會溫柔,隻是所有的溫柔都無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