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洪水退去,村裏滿目瘡痍。
家被衝毀了,爸媽隻好帶著妹妹,暫住在城裏的舅舅家。
聽村裏的老人說過,橫死之人,可入親人夢。
夜裏,我拚盡全力,想鑽進爸媽的夢裏,告訴他們,我在水裏好冷。
可每一次靠近時,都會被妹妹的“靈氣”彈開,靈魂被針紮似的疼。
“媽媽!我怕!有鬼抓我!”
爸媽會立刻衝過去,把她哄睡。
我連在夢裏說句“我冷”的資格都沒有。
媽媽溫柔地給妹妹蓋好被子,爸爸則躡手躡腳地掩上門。
客廳沙發上,疲憊的爸媽癱坐著。
爸爸揉著眉心,脫口而出:“小念,給爸倒杯水。”
屋子一片死寂。
過了好久,他才反應過來。
媽媽愣了一下,隨即煩躁地瞪了他一眼。
“喊什麼喊,她自己貪玩被水衝走了,以後這些活還不是都得我幹!”
爸爸歎了口氣:“這下倒是清靜了,就是沒人使喚,還真不習慣。”
一直都是這樣。
妹妹跳舞累了能休息,我不能。
妹妹彈琴倦了能撒嬌,我不能。
洗衣做飯,打掃衛生,按摩捶背,都是我的活。
也隻有在那個時候,他們才會對我露出一絲笑意。
第二天,妹妹打開了電視。
這時,本地新聞正在播報洪災後續。
“本次洪災中,共計七人失蹤,目前已確認一名兒童遇難,身份信息正在核實......”
播報員話音剛落。
電視屏幕上,閃過一張我的學生證照片。
妹妹指著電視尖叫起來。
“爸爸快看!那不是蠢貨姐姐嗎?”
我怔住了,也飄過去看。
正在抱怨的爸媽也停了下來,朝屏幕望去。
那張照片,還是入學時爸爸帶我去拍的。
這次,他們總該認出我了吧?
我的靈魂緊張地蜷縮成一團。
“胡說。”爸爸重新癱回沙發上,“你姐姐皮糙肉厚的,哪有那麼容易死,照片看著有點像罷了。”
“那死丫頭,指不定被衝到哪個山溝裏野去了。”媽媽也跟著附和。
爸爸忽然坐直了,像想起了什麼,神情裏滿是厭惡。
“我早就說過,她就是個討債鬼,天生帶衰。你忘了?收養她那天,我就出了車禍。家裏但凡有點不順心的事,都跟她脫不了幹係!”
媽媽也找到了宣泄口,用力點頭:“沒錯!你看這次發大水,說不定就是她克的!”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拚命給我潑著臟水,以為這樣就能洗刷掉他們心底的罪惡感。
此刻,我隻覺得靈魂比泡在洪水裏時還要冷。
在他們心裏,我不僅多餘,還是個禍害。
我用盡全力嘶吼:“我沒有,我被你們丟下淹死了!”
可是,無人能聽見。
就在這時,舅舅家的門被敲響了。
我轉過身。
村長提著我那個濕透的書包,一臉沉痛地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