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祭典當日,天光未亮,柴房的門便被一腳踹開。
我被兩個身強力壯的仆婦從冰冷的稻草堆裏架起。
她們沒有直接拖我去祠堂,而是將我帶到了明仁堂。
沈聽瀾的母親,沈老夫人,端坐於太師椅上。
她身著一襲深紫色的壽字紋錦袍,頭戴赤金抹額,保養得宜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目光冷漠地落在我身上,仿佛在審視一件肮臟的物品。
“按我們沈家的規矩,將死之人,不配入族譜,更不配占著主母的名分。”沈老夫人的聲音平穩而威嚴,“在你為沈家獻上最後的福報之前,先把這個簽了。”
一張早已寫好的休書,被扔在我麵前的地上。
不是休妻,是除名。
他們要在榨幹我最後一點價值後,將我存在過的痕跡,從這個家族裏,徹底抹去。
一個仆婦抓起我的手,強行按在早已備好的朱砂印泥上,然後重重地按在了休書的末尾。
一個鮮紅刺目的指印,宣告著我與沈家關係的徹底終結。
“很好。”沈老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對一旁的丫鬟示意。
春桃立刻上前,將我昨日寫好的那塊桃木祈福牌塞進我懷裏。
“老夫人有令,罪人獻福,須心誠則靈。”春桃的聲音充滿了幸災樂禍,“夫人......哦不,蘇氏,請吧。府裏的下人們,可都等著看您這份誠心呢。”
從正廳到祠堂,有一條長長的、掛滿了喜qing紅綢的回廊。
此刻,回廊兩側站滿了沈家的下人,他們竊竊私語,指指點點,目光像無數根針,紮在我身上。
我就這麼被架著,懷裏捧著那塊祝福的木牌,在所有人的圍觀下,走完了我在這座府邸裏,最後一段屈辱的路。
沈家祠堂內,香煙繚繞,氣氛莊嚴肅穆。
全族核心成員齊聚,沈聽瀾身著家主正裝,麵無表情地站在最前方。
林若雪則一襲白衣,柔弱地立於他身側,臉上帶著病態的紅暈,眼中卻是掩不住的得意。
當我被拖進祠堂,跪倒在地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林若雪蓮步輕移,走到我麵前,悲天憫人地俯下身,仿佛要將我扶起。
她靠在我耳邊,用隻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姐姐,謝謝你的命,還有你為聽瀾積攢的福氣。我會......好好替你用下去的。”
我虛弱地抬眼,突然笑了:“你猜......我在上麵寫了什麼?”
她臉色一變。
“放心,都是祝福。”我湊近她耳邊,一字一頓,“祝你......得償所願。”
她渾身一顫,仿佛聽出了什麼,但已經來不及了。
祭典正式開始。
沈聽瀾從族長手中接過那塊由我親手獻上的桃木牌。
他低頭看了一眼,牌子上那秀麗的、由他親手教導的字體,寫滿了對林若雪和他的祝福,字跡工整,看不出半點怨懟。
他心中閃過一絲莫名的煩躁,隨即便將這情緒歸結為對儀式繁瑣的不耐。
他沒有多想,親自將這塊象征著罪孽淨化的祈福牌,投入了祠堂中央那尊巨大的青銅主香爐中。
在高溫的炙烤下,木牌徹底化為一縷幾不可見的青煙。
青煙升起的瞬間,我感到靈魂深處傳來一聲清脆的崩裂聲。
功德金線,徹底斷了!
我腦海中那條連接著我和沈聽瀾的、布滿裂痕的金線,終於化為了齏粉。
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力量,順著那斷裂的痕跡,瘋狂地湧入我的靈魂。
與此同時,祠堂內供桌上那盞代表沈家百年氣運的長明燈,火苗驟然一縮,噗的一聲,徹底熄滅!
正跪在蒲團上,準備叩拜祖先的沈聽瀾,身體猛地一僵。
他腰間那塊從不離身的極品羊脂玉佩,發出一聲清脆的“哢噠”聲,竟無故裂開了一道貫穿的細紋!
祠堂內一片嘩然!
我感到生命力在飛速流逝,意識逐漸模糊。
在徹底陷入黑暗前,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看向驚恐地抬起頭的沈聽瀾。
我對他,露出了五年來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發自真心的笑容。
然後,我頭一歪,徹底沒了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