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閱讀吧
打開小說閱讀吧APP
閱讀更多精彩小說內容
目錄
設置
客戶端
陰獸陰獸
[日]江戶川亂步

春泥的信裏,在殺害小山田郎的預告之後附著一句“不過我不急著下手,我做事從來不著急”。既然如此,他又為何如此著急,僅隔了兩天就上演了行凶殺人的一幕?又或許是他刻意通過書信讓對方放鬆警惕,再出其不意,這也許是他的策略。然而,我突然懷疑起是不是有其他緣由。那天靜子聽到懷表的聲音,相信春泥就藏在天花板上,流著淚祈求他饒過小山田六郎的性命。對此我一直都很擔心。春泥知道了靜子對丈夫的深情一定會妒火中燒,同時也會意識到自己身處險境。也許春泥心想:“好,既然你這麼愛你的丈夫,就不讓你久等了,我這就解決掉他!”

這些暫且先放下。小山田六郎死得非常蹊蹺。

我接到靜子的通知,在那天的傍晚時分趕到了小山田家,了解了所有事情。小山田在橫死的前一天看上去並無異常,下班比平常要早一些,小酌之後說是要去河對麵小梅町的朋友家下圍棋。那天晚上很暖和,所以他隻穿了件大島和服①夾衣和厚料紡綢短外罩,沒有穿外套就出了門。當時是晚上七點左右。要去的地方不遠,他像往常一樣繞路到吾妻橋,走過向島的河堤,順便散散步。他在小梅町的朋友家玩到夜裏十二點左右,仍然是步行離開。到此為止的事情都弄清楚了,然而這之後的事情卻無人知曉。

等了一晚上丈夫都沒有回來,再加上又剛好收到了大江春泥的恐怖預告,靜子心神不寧,等不到天大亮就給所知範圍內她能想到的所有地方都打去了電話,或是差用人前去詢問。然而到處都沒有丈夫的消息。她當然也給我打了電話,但不巧的是前一天晚上我就出了門,直到當天傍晚才終於回到家,所以對這場騷動一無所知。

* * *

①大島和服:指用產於日本奄美大島的頂級麵料製成的和服。

很快就到了平常上班的時間,小山田六郎卻並沒有在公司露麵。公司那邊也想盡了各種辦法尋找,卻始終沒有他的下落。這一番尋找過後,時間就快到晌午了。恰巧這時象潟警方打來電話,告知了小山田六郎橫死的消息。

從位於吾妻橋西端的雷門電車站稍向北走,下河堤的地方有一個往返於吾妻橋和千住大橋之間的公共汽船的碼頭。那是從蒸汽時代起就有的隅田川名勝,雖然沒什麼要辦的事,但我常常坐著那艘汽船往返於此處和言問或是白髭之間。汽船商人會將繪本和玩具什麼的帶上汽船,和著螺旋槳的聲音,用解說員一般嘶啞的聲音對商品進行說明。我深深地迷戀著那種滿是鄉村氣息的古樸的感覺。碼頭漂浮在隅田川水麵上,像是一艘四角船。候船乘客坐的長椅和客用廁所,都設立在這艘漂浮不定的“船”上。那裏的廁所我進去過,雖說是廁所,但就像一個婦人用的大箱子,木地板被割掉了長方形的一塊,大河的河水就在其下不到一尺的地方洶湧澎湃。就像火車或是輪船上的廁所一樣,裏麵沒有任何臟汙堆積。雖說幹淨,但凝神從那個被切割出的長方形洞口向下望去,深不見底的藍黑色河水聚集,時不時地會有垃圾像顯微鏡下的微生物一樣,出現在洞口一側,又晃晃悠悠地漂向另一側,消失不見。那個場景讓我覺得異常可怕。

三月二十日早上八點左右,淺草商店街裏某家店鋪的年輕老板娘要去千住辦事,去了吾妻橋的汽船碼頭。老板娘在等船期間去了廁所,然而剛進去就一聲慘叫,跑了出來。檢票的老頭兒一問,她說在廁所裏那個長方形洞口正下方的青藍色的河水裏,有一個男人抬頭望向她。檢票的老頭兒最初以為是哪個船夫搞的惡作劇(因為偶爾會發生像這樣的水中色鬼事件),特意進去檢查了一下。果然,距離洞口僅有一尺的地方漂浮著一張人臉,這張臉隨著水麵的波動時隱時現。事後,老頭兒說那完全就像一個上了發條的玩具,恐怖得不得了。

看清楚是一具人的屍體後,老頭兒慌忙跑出去,大喊著將碼頭的年輕人叫了過來。等船的乘客中也有魚店老板等年輕力壯的人,他們和年輕的工作人員合力想要將屍體拉上來。然而屍體卡在洞口怎麼也拉不上來,大家就先從外側用竹竿將屍體撈到了水麵上。奇怪的是,屍體渾身赤裸,隻穿了一條男式褲衩。死者四十歲左右,相貌堂堂。大家不相信這個季節會有人在隅田川遊泳,正覺得奇怪,仔細一看,死者的背上似乎有刀傷,屍體有些幹癟,不像是溺水而死的。明白了不是單純的溺亡,而是殺人事件後,周圍更加躁動了起來。

此外,將屍體從水麵拉上來的過程中,大家又發現了一件怪事。接到報案後,花川戶派出所的巡警趕到了。在他的指示下,碼頭的年輕工作人員揪住屍體亂蓬蓬的頭發,想要將屍體拉上來。然而,屍體的頭發竟一點點地從頭皮上剝落了。工作人員害怕極了,“哇”地大叫一聲,鬆開了手。屍體看上去不像在水裏泡了很久的樣子,頭發為什麼會脫落呢?眾人正覺得奇怪,仔細一看,什麼啊!大家覺得是頭發的東西其實是假發,屍體的腦袋禿得溜光發亮。

這就是靜子的丈夫——碌碌商會的董事小山田六郎悲慘的死狀。也就是說,小山田六郎的屍體在被剝光衣服後又被戴上一頂濃密的假發,扔進了吾妻橋下的河裏。盡管屍體是在水中被發現的,卻沒有嗆水的跡象,致命傷是後背左肺處受到的尖銳刀具刺傷。除致命傷之外,後背還有多處較淺的傷口,看來凶手一定是刺了很多次都失敗了。據法醫檢查,那處致命傷的形成時間大約是這天淩晨一點左右,然而畢竟死者沒有穿衣服,也沒有隨身物品,無法辨別身份。警方對此一籌莫展,好在到了正午時分,出現了一個認識小山田六郎的人。警方連忙給小山田家和碌碌商會打去了電話。

傍晚我拜訪小山田家的時候,家中已經擠滿了小山田的親戚和友人、碌碌商會的員工等,一片混亂。恰好靜子剛從警察那裏回來,被一群慰問者圍在中間,麵容呆滯。根據案情,小山田六郎的屍體必須進行解剖,所以警方還未交還。佛龕前白布覆蓋的台子上隻有匆忙準備的牌位,牌位前供奉著香和花。

我聽靜子及公司的人講述了發現屍體的始末。想到正因為自己輕視春泥,兩三天前阻止靜子報警才發生了如此不幸之事,我既羞愧又懊惱,無地自容。下手之人除了大江春泥別無可能。春泥一定是在小山田六郎從位於小梅町的棋友家離開,途中路過吾妻橋時將他拽進了汽船碼頭的暗處,在那裏行凶殺人,之後將屍體扔進了河裏。根據本田所說的春泥曾在淺草附近徘徊這一情況推斷,不,實際上他甚至還對殺害小山田六郎進行了預告,所以下手之人確是春泥無疑。不過,就算是這樣,小山田六郎為何會赤身裸體,又為何會戴著一頂怪異的假發呢?如果說這也是春泥幹的,如此荒唐的舉動,他又是為何非做不可呢?隻能說實在是匪夷所思。

我想和靜子針對那個隻有我們知曉的秘密商量一下,我看準時機上前說了句“來一下”,隨後進了另一個房間。靜子向眾人點頭示意後連忙跟上我,到了沒人的地方,小聲叫了聲“先生”,一下子揪住我的衣袖,靜靜地望著我的胸膛。她長長的睫毛亮晶晶的,眼皮脹鼓鼓的,眨眼之間就湧出了一顆顆豆大的淚珠,撲簌簌地順著蒼白的臉頰滾落。她的眼淚一次次地盈滿眼眶,止不住地流淌。

“我不知道該怎樣向你道歉。全都是因為我太輕敵了。我真的沒有想到那個家夥會說到做到。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我不禁感傷起來,一麵拉起沉浸在悲痛中的靜子的手緊緊握住,想要給予她力量,一麵不停地道著歉。那是我第一次與靜子有肢體接觸。盡管是在那樣的情景下,我仍然清晰地感受到那雙手雖然蒼白又纖弱,卻不禁讓人覺得裏麵燃燒著一把火,溫暖又有彈性。她指尖的這種不可思議的觸感,讓我終生難忘。

“那,你把恐嚇信的事告訴警察了沒有?”終於,等到靜子停止了哭泣,我問道。

“沒有,我不知道怎麼做才好。”“還沒有說,對吧?”“嗯,我想先和您商量一下。”

這個時候我仍然握著靜子的手,現在想來,有些不妥。靜子就這樣讓我握著,沒有抗拒地站在那兒。

“你也覺得是那個男人幹的吧?”“嗯。而且昨晚還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奇怪的事?”

“還記得嗎?在先生的提醒下,我們把臥室挪到了洋房二樓。我本來很放心,覺得這樣一來就不用擔心會被偷窺了。但是那個人好像還在偷窺。”

“從哪裏?”

“窗戶外麵。”靜子像是想起了當時恐怖的畫麵,睜大了雙眼,斷斷續續地說道,“昨天晚上十二點左右,雖然我已經上了床,但丈夫還沒有回來,我擔心得不行。而且一個人睡在天花板這麼高的洋房裏,我害怕了起來,房間裏的角角落落都看得異常清楚。百葉窗沒有降到底,下邊留著一尺寬的縫隙,從那裏能看到漆黑的窗外。我很害怕,但越是害怕眼睛就越是往那邊看。最後我隱約看到玻璃後麵有一張人臉。”

“會不會是幻覺?”

“那張臉很快就消失了。可直到現在,我也覺得自己沒有看錯。那個人亂糟糟的頭發緊貼在玻璃上,稍微向下低著頭,一動不動地抬眼瞪著我。那個情景我現在還能看見似的。”

“是平田嗎?”“嗯。別人不可能會做出這種舉動來。”

像這樣說了一會兒話後,我們認定殺害小山田六郎的殺人犯是平田一郎,他接下來還計劃殺掉靜子。靜子和我商量著把這件事告訴警察,向警察尋求保護。

負責這起案件的檢察官是一位叫絲崎的法學學士,好在他也是我們這些偵探小說家和醫學家、法律學家們組建的獵奇會的會員,於是,我和靜子一起去了象潟警察署的搜查總部。我們之間的關係不像檢察官與被害者家屬間那樣嚴肅,絲崎就像朋友一樣親切地聽我們講述了事情的經過。看上去他也被這件離奇的事驚呆了,但似乎又覺得很有意思。總之,他答應了我們會全力搜尋大江春泥的行蹤,還將派刑警監視小山田家,並增加巡邏的次數,為靜子提供足夠的保護。關於大江春泥的長相,我提醒絲崎坊間流傳的照片與其本人相差太大,於是他叫來博文館的本田,詳細詢問了他所了解的春泥的容貌。

© 小說閱讀吧, 版權所有

天津每日趣閱網絡技術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