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從死人堆裏刨出沈堰時,他才十二歲,滿身刀傷。
他死死護著懷裏半個發黴的饅頭,那雙眼睛卻像淬了毒的刀子,誰靠近就紮誰。
我把他帶回宮中,請名師,喂湯藥,教他權謀之術。
十年後,他成了深受陛下倚重、權傾朝野的鎮撫司指揮使。
人人都說,長公主殿下慧眼識珠,調教出了一條最忠心的鷹犬。
直到那天,我聽到了他和新科狀元妹妹的對話:
“大人~我和那個老斑鳩公主您究竟更愛誰?”
那嬌媚入骨的聲音還沒落,沈堰就迫不及待的表態:“長公主年老色衰,那張臉我看了都惡心,我表麵恭敬,不過是借她之手為我籠絡權臣,籌謀奪勢罷了。”
我聽聞後,神色冷厲,看來是我把他捧得太高,讓他忘了當初奴顏屈膝的日子。
三日後,我親手將一碗墮胎藥送到狀元府,灌進了那女人的嘴裏。
沈堰紅著眼提劍闖進我的寢殿,劍鋒直指我的咽喉:“殿下,你為何如此歹毒!”
我慢條斯理地撥弄著燭火,眼皮都未抬:“看來,沈指揮使是忘了,你的命是誰給的。”
......
沈堰的劍尖冰冷,幾乎觸及我的肌膚。
他嗓音壓抑著怒火:
“殿下當真以為我不敢動手?”
他不再是那個瘦弱的少年,多年的權勢浸染,讓他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種生殺予奪的威壓。
我卻隻是輕描淡寫地看了一眼劍鋒。
“真正想殺人的人,從不多言。”
沈堰動作一滯,卻見我身後的侍女端出一個紫檀木托盤。
上麵靜靜躺著一卷明黃色的卷軸。
他轉目望去,臉色驟變。
那是蓋著玉璽的聖旨,他認得我的筆跡。
夜風吹動他散亂的官袍,底下是無盡的宮廷黑暗。
“我勸你三思。”
我平靜地開口,任由劍鋒抵著咽喉。
“畢竟,你手稍微一抖,我香消玉殞,蘇家滿門也得流放三千裏。”
“你的心上人也活不過今晚。”
“一屍......哦,她腹中已經空了,那就一條命吧。”
狀元府的蘇嫣兒正被兩個內侍按在殿外,哭聲淒慘。
“大人救我!”
沈堰雙目赤紅,握著劍柄的手青筋暴起。
“你敢!”
我身後的護衛聞聲而動,瞬間將他包圍。
氣氛凝固,殺機四伏。
我卻淡然地揮退了眾人。
“都退下。”
話音未落,我拔下發髻上的金簪,反手刺穿沈堰的肩胛。
他身形劇震,劍鋒卻依舊穩穩地對著我。
“疼嗎?”
我抬起染血的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將血跡印在他的皮膚上。
沈堰麵色鐵青。
“殿下滿意了?放了他們。”
“蘇嫣兒與此事無關,她隻是個天真的姑娘。”
沈堰的人很快就將蘇家兄妹接走。
我本就沒想過真要了他們的命。
看著沈堰將蘇嫣兒護在懷中溫聲細語,那珍視的模樣仿佛她是稀世寶玉。
我忽然感到意興闌珊。
他曾經,也是這樣抱著我的。
在我為守住北境,身中數箭從鬼門關闖回來,被太醫斷定再難有子嗣的那個雪夜。
那時我腹中正懷著一個未成形的胎兒,是個男孩,我叫他望舒。
沈堰為望舒在京郊建了一座英烈祠,將他的牌位與我麾下戰死的將士們放在一起。
他說:“殿下,我們的孩子,會和這些英雄們一起,被萬世銘記。”
他要讓祠堂香火不絕,為望舒和那些英魂祈求安寧。
我曾問他,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
沈堰跪在我榻前,眼神裏是化不開的濃情。
“因為望舒,是我此生唯一的骨肉。”
而今,我看著空蕩蕩的大殿。
沈堰,你忘了你的誓言,無妨,我會幫你一一想起。
蘇嫣兒被扶起後,一雙淚眼怨毒地望著我。
“大人,就是這個毒婦!她害了我們的孩兒!”
沈堰的臉色卻陡然一沉。
他輕撫著蘇嫣兒的後背,語氣聽不出喜怒。
“你失言了。”
蘇嫣兒的哭喊被堵在喉間。
她並不知曉,自從望舒走後,整個公主府,再無人敢提及任何關於孩童的話題。
那是我和沈堰心照不宣的禁區。
無人告知蘇嫣兒這些過往,她隻是一味地哭泣,哭得肝腸寸斷。
沈堰抱起虛弱的她,轉身就走,撞過我的肩膀。
“長公主,這筆賬,我沈堰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