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說罷,我抱著嫁衣轉身就跑。
阿嬤教過我,可以幫別人家幹活,但人家要吃飯時,就要趕快回家。
我不是死傻子,蘇家現在不需要我了,我該回家了。
王大娘想要的緞子布,小丫狗蛋他們從沒吃過的點心和糖,還有給阿嫲帶的小炭爐…
眼看就要過冬了,阿嫲手上的凍口子要是有這小暖爐,一定不會那麼疼了。
冬天是村裏人一年難得的閑在時光,正好有時間可以吃我幾口喜酒。
我要嫁人了,總要告訴阿嫲一聲。
鼓鼓囊囊收拾了一包袱。
爹娘對我不錯,村裏見不到的好物件,他們給了我這麼多。
正打算動身,卻和顧琰良撞了個滿懷。
見我身上背著包袱,他眉頭擰成疙瘩。
“林阿晚你又要做什麼!”
“大晚上不睡覺,去聽牆根沒夠是吧!”
“又想去礙誰的眼!”
沒了蘇家人,他又成了村裏趾高氣昂的顧家小子。
拿起我桌上的茶壺,咕咚咕咚灌下一大碗。
許是喝的太急,竟憋紅了眼眶,
像是一肚子怨氣不知對誰發,
“你能不能別像個麻煩精一樣!纏著我啊!”
茶碗重重摔到桌麵,聲音嚇得我一抖。
小時他也會這樣。
我被村裏的壞小子騙著去河裏替他們抓魚,被扔下來的石頭砸的濕淋淋一身水時,是他從河裏拽我回家。
我被鄰村的老鰥夫叫到家裏拿點心時,是他扛著鋤頭追回我。
那時他就會這樣,
“林阿晚!你就不能老實在家待著!少給我找麻煩嗎?!”
但我抓魚是想給他補腦,拿點心是想給他嘗。
況且要是一直在家,又怎麼能救下他。
顧琰良九歲出天花,後娘怕他傳染給弟弟,將他趕出家門,人人躲他像瘟神,是我把他帶回了家。
阿嫲看著一臉紅疹的顧琰良不肯讓他進門,
“家裏沒多餘的口糧!”
我跪在地上求,
“阿嫲,求求你了。”
“我可以把我的飯分給他,治病的藥我也可以上山去采!”
村裏的人都說顧琰良從小就聰明,他也跪在地上求,
“阿嫲,我若活下來定會保護阿晚餘生…”
阿嫲已經老了,她有時會在家裏歎氣,
“我要是死了,我的傻阿晚可怎麼辦呦!”
顧琰良照顧了我很多年,可他不想娶我,我也不能賴著他。
“我要回村,找阿嫲。”
聲音雖小卻很堅定。
“回去告訴她,我要嫁人了。”
顧琰良一愣,接著他後牙緊咬,一把搶過我的包袱狠狠扔在地上。
“嫁給我!你就這麼得意?!”
“還要回去宣揚?!”
“你非要讓村裏人都知道我顧琰良哪怕做了狀元,也改不了娶個傻子的命嗎?!”
東西摔碎一地我趕緊去撿,但顧琰良卻一腳一腳瘋狂的踩在上麵。
“頭懸梁錐刺股!努力讀書出人頭地!”
“我拚了命的過活!為什麼還是擺脫不掉你這個傻子!”
料子被踩臟點心被踩碎,眼見他還要踹小暖爐,我趕忙上前護住,
“這是我要給阿嫲的,你別踩!”
手背被靴子狠狠擰踩,疼的我當即尖叫。
“我不嫁你!顧琰良我要嫁的不是你!”
他趕忙捂住我嚎啕的嘴,
“你剛剛躲在門口偷聽已經嚇到婉柔!”
“現在還想吵的她睡不好?!”
“林阿晚你怎麼就這麼惡毒!”
“不嫁我你還真想嫁給三皇子?!不過是襯托婉柔的狗尾巴草!還真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我拚命掙紮,我想告訴他我不嫁三皇子也不嫁他。
但吵鬧聲卻先擾來了爹娘。
顧琰良又恢複成謙謙君子的模樣,
“阿晚知道自己不能做王妃後,鬧脾氣。”
“我能哄下她,大人不必心憂。”
爹看著砸了滿地的東西,臉色鐵青,
“剛回來幾日便學的如此刁蠻!”
娘也臉色難堪,
“夜深了,阿晚不許再纏著顧狀元。”
“還未成婚便這般…”
“傳出去會連累婉柔名聲的!”
顧琰良走後,爹叫我跪在院中思過。
“既回了我蘇家!便要有蘇家的規矩!”
娘還想為我求情,卻被爹瞪了一眼,
“她本來就傻!再不嚴加管教!”
“日後早晚闖下大禍連累你我!”
“難不成你當她和婉柔一樣省心?”
冬夜的青石板冷硬似針刀戳進我膝蓋。
但怎麼疼的卻是心口呢?
手背蹭淚,我想好了,天亮一定回家。
但我卻沒能如願。
跪了一夜膝蓋像倒扣著兩個紅糖饅頭。
清早,隻有個下人告訴我可以回房了。
渾身發冷,額頭卻滾燙似火。
躺在床上頓時睡了過去。
這一睡便不知睡了幾日。
最後是被生吞刀片般的嗓子疼醒的,想喝水都沒力氣去倒。
迷迷糊糊我小聲叫著,
“阿嫲…我想喝水…”
喚了兩聲才想起,如今我在蘇府,不在家中。
被接回來時,娘給我分派了幾個小丫頭,但我從來都沒使喚過。
難受的緊,叫人卻無人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