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一刻,我清楚地聽見心裏最後一點光亮,徹底熄滅了。
我閉上眼,將臉埋進她溫暖的睡衣裏,最後一次汲取這偷來的親情。
“嗯,我知道了。”我的聲音悶悶的,“姐姐,我困了。”
“好,那你早點休息。”
她替我掖好被角,然後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房間。
門關上的那一刻,我起身,走到電腦前。
這一次,沒有任何猶豫。
我移動光標,在那份電子保密協議的簽名處,利落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協議簽署成功的提示框在屏幕上亮起。
沒有想象中撕心裂肺的痛,反而是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
我關掉電腦,開始有條不紊地整理行裝。
這個房間裏的東西很多,幾乎每一件都打著“盛願”或“薑祈年”的烙印。
那些華麗的裙子、精致的玩偶、珍貴的書籍......
它們都屬於盛家備受寵愛的養女盛語桉。
而不屬於那個十二年前在福利院裏,連“禮物”是什麼都不懂的我。
我隻帶走了幾件最簡單的衣物,一些專業書籍。
還有那張初到盛家時,和姐姐的第一張合影——
照片上的我怯生生地拉著她的衣角,她則笑得無比燦爛,仿佛真的擁有了一個珍貴的妹妹。我把其他所有他們贈予的東西,都仔細地整理好,放回了原處。
仿佛隻要這樣,就能將盛語桉這個身份,完整地歸還。
天快亮時,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鏈,環顧這個住了十二年的房間。
這裏曾是我的避風港,如今卻成了最華麗的牢籠。
我拿出信紙,想寫點什麼留給姐姐。
筆尖懸停許久,墨水在紙上洇開一個小點。
最終,我隻寫下了一行字:
【姐姐,謝謝你給我的一切。願你得償所願,永遠幸福。】
沒有控訴,沒有怨懟。
這是我最後能為她做的,維持住表麵的平靜,不讓她為難。
拖著行李箱,我悄無聲息地走下樓梯,避開早起的傭人,離開了盛家。
厚重的雕花大門在身後緩緩合上,隔絕了那個我生活了十二年的世界。
去機場的路上,我關掉了手機,取出電話卡,輕輕折成兩半,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
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我睡得昏沉。
夢裏反複出現天台上的星空、書房門縫裏的相擁、晚餐時那隻被剝好的蝦......
還有姐姐最初向我伸出手時,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
等我拖著疲憊的身心抵達海外實驗室指定的集合酒店時,才用新辦的臨時號碼連上網絡。
微信圖標上瞬間爆出成千上百條未讀消息和未接來電提示,幾乎要擠爆屏幕。
絕大部分來自姐姐。
從最初的詢問:“語桉,你去哪兒了?怎麼不在房間?”
到後來的焦急:“語桉,接電話!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出事了?”
再到恐慌和哽咽的語音:“語桉,你回來!有什麼事情姐姐幫你解決,別嚇我......”
最後一條是今天淩晨發出的,隻有短短一句,帶著某種瀕臨崩潰的絕望:
“回來吧,姐姐什麼都告訴你。”
我盯著那條信息,看了很久很久。
心臟像是被浸泡在冰水裏,收縮著,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
她終於願意告訴我了。
在我已經不需要這個答案的時候。
在姐姐的名字下方,我看到了那個三年對話未曾間斷的、屬於薑祈年的頭像。
他的信息不多,隻有寥寥幾條。
“語桉,你去哪兒了?”
“盛願著急壞了,你看到回複。”
最新的一條,是在一小時前:“回來,我們談談。”
語氣依舊帶著他慣有的、克製下的平靜。
我的手指在屏幕上懸停片刻,然後輕輕落下——刪除聯係人。
做完這一切,我退出微信,關閉了數據連接。
窗外是陌生的國度,陌生的街景,陌生的語言。
而我,將在這裏,開始我真正屬於自己的、不再作為任何人影子和工具的人生。
再見,盛願。
再見,薑祈年。
再見,盛語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