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詩予是被一陣刺撓的癢意驚醒的。
她一睜眼,渾身的血液幾乎倒流。
身下的床鋪不知什麼時候鋪滿了紮人的稻草和散發著惡臭的泥土。
被趕到牛棚的恐怖記憶瞬間席卷而來,那些被村民毆打、與父親在寒夜裏瑟瑟發抖不敢入睡的日夜,如同潮水將她淹沒。
她反射性地用手瘋狂撥開稻草,仿佛這樣就能甩脫那如影隨形的噩夢。
整個人顫抖著打開房門,隻想逃出這個如往日噩夢一般的房間。
沒想到,蘇茵茵正巧站在門外,夏詩予猛地刹住腳步。對方卻像被狠狠撞到一樣,柔弱無力地跌坐在地。
“夏詩予,我知道你討厭我,但是我身體還沒康複,你不要對我動手可以嗎?”
“就當為你的子孫後代積點德了。”
李懷瑾立刻衝進來抱起她,檢查她全身上下是否受傷。
夏詩予顫抖的手逐漸穩定,一把擦掉眼角的濕意。
她就是太積德了才會子宮受損,終生不孕。
檢查完並未受傷後,李懷瑾的聲音得沒有一絲溫度,如同宣判:
“再讓我發現你針對茵茵,我不會輕飄飄的放過。”
她針對茵茵?
夏詩予的目光,猛地釘在蘇茵茵滑落衣袖的手腕上——那上麵戴著的,赫然是她祖母留下的紅繩平安符!
這是她拚死才護下來的傳家寶,新婚時滿懷期待地送給了他。
如今,卻戴在另一個女人手上。
蘇茵茵看到她的目光,不自然的把衣袖放了下來,聲音怯怯:
“我……我住院時害怕,懷瑾才借我戴戴,定定心神。”
“姐姐要是介意,我這就還你……”
她作勢要解,動作卻慢得像電影慢放,一邊解一邊淚眼汪汪地望向李懷瑾:
“可醫院那麼冷清,我一個人實在怕……”
李懷瑾按住她的手,輪廓分明的側臉顯得格外冷硬。
“等你好了再還。”
蘇茵茵看向夏詩予,“可是......”
“夏詩予,你鬧夠了麼?平安符是我給的。”
“茵茵她身子弱,難道連這點安慰都不能給她?”
夏詩予隻覺得一股血氣直衝頭頂,恨不得給他一耳光。
她一句話沒說,卻成了那個無理取鬧的人。
“醫院裏天天有人前呼後擁,”她聲音發冷,“還不夠她安心嗎?”
李懷瑾一時語塞。
蘇茵茵突然柔弱地晃了晃身子,倒進他懷裏,語帶哽咽:
“都怪你……之前住院,你每晚都念書哄我睡覺。”
“昨晚你不在,我嚇得一夜都沒合眼……”
念書哄睡她睡覺?
夏詩予心頭一痛。
動亂後,她夜夜驚懼難眠,李懷瑾知道後,曾每晚念書伴她入眠。
雖然後來不了了之,她隻當他事務繁忙。
原來,不是不愛念了,是換了需要哄睡的人。
夏詩予指尖掐進手心,臉上卻一片麻木。
李懷瑾看著她這副樣子,心頭莫名煩躁。
一件平安符而已,她至於這樣?
可這次,她沒有哭鬧,隻是沉默地向外走。
這反常的平靜,反而讓他感到一絲失控的不安。
蘇茵茵低垂的眼眸裏閃過一絲得意,她拽拽李懷瑾的衣袖,聲音軟糯:
“詩予姐姐,聽說你煲的藥膳最是滋補,能麻煩你幫我燉一碗嗎?”
“我想快點好起來,也就不必……總麻煩懷瑾哥奔波了。”
夏詩予頭也不回,冷聲拒絕。
“我不是下人。”
“對不起啊,我隻是想盡快養好身體。”夏茵茵委屈的道歉,搖了搖李懷瑾的手臂,眼角泛紅,“懷瑾,我,我有哪裏做錯了嗎?詩予姐姐是不是更討厭我了,我都改.....”
他安慰般牽住蘇茵茵的手。
“不用道歉。”
轉頭看向夏詩予時,眉頭緊鎖。
他一把攥住夏詩予的手腕,將她拽進廚房,困在角落,逼她直視自己。
“茵茵都低頭了,你見好就收。”
“就是一碗藥膳而已,就當是為了我煮的。”
夏詩予看著自己手背上一塊猙獰的燙傷疤。
剛結婚時,她心疼李懷瑾每天軍區工作繁重,到處尋醫問藥,學著給他做藥膳調理。
結果呢?
每天晚上的湯都隻能放到冰涼,第二天就被倒掉。
她咬緊牙關,拚命忍住滿腔控訴,推開李懷瑾就要出去。
卻聽到他冰冷的話語。
“小時候你爺爺的丟失的遺物,我找回來了。”
“你想要的話,就乖乖聽話。”
夏詩予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他俯視著她,眼神強硬得沒有一絲轉圜的餘地。
他竟然為了蘇茵茵的一碗藥膳,用爺爺唯一的遺物來威脅她!
小時候爺爺去世,她哭到幾乎昏厥,是李懷瑾抱著她,說會一輩子對她好。
原來年少承諾,輕如塵埃。
他早就不是記憶裏那個少年了。
她猛地轉身,狼狽地擦去奪眶而出的淚水。
蘇茵茵在客廳嬌聲呼喚,李懷瑾立刻抽身離開,隻留下一句:
“做得清淡點,茵茵口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