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我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哭得紅腫的眼睛。
“溫茵......你怎麼回來了......”我虛弱地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許溫茵緊緊握住我的手,眼淚又湧了出來。
“沈棲眠,你怎麼這麼狠心!醫院電話都打到我這裏來了!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朋友?這麼嚴重了都不告訴我!”
我艱難地扯出一個微笑,呼吸微弱:“這不是怕你難過嗎......”
“怕我難過?”許溫茵哽咽著,“那你知不知道,接到電話說你病危的時候,我差點當場暈過去!我連夜訂機票飛回來,一路上都在發抖,我好怕......”
我輕輕回握她的手,眼神歉然。
環顧四周後,許溫茵語氣變得憤怒:“宋昀澤那個混蛋呢?你家裏人呢?怎麼一個都不在?”
我的目光黯淡下來,聲音輕得像一陣隨時都會消散的風。
“他們可能太忙了吧。”
我強撐著扯出一個蒼白的笑容。
“溫茵,如果我死了,你要記得給我燒很多紙錢下去。我這個千金大小姐可不想在下麵吃苦啊。”
許溫茵的眼淚又湧了上來,她緊緊握住我的手:“不許你說這種話!”
“還有,我跟你說,你不用擔心我在下麵會孤獨。我給自己選了個長得挺帥的死男人結了陰婚,照片我看過了,眉清目秀的是我喜歡的類型。”
“要是死了他還敢像宋昀澤那樣對我不好,你就再給我燒幾個男人下來,記住了,要長得帥的那種。”
許溫茵被我這番話氣得又哭又笑,輕輕拍了一下我的手:
“都這種時候了還跟我開玩笑!你真是......”
話說到一半,許溫茵再也忍不住,俯身抱住我瘦弱的肩膀,聲音哽咽:
“我不準你死,聽見沒有?你要是敢死,我就,我就......”
她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威脅,因為知道在生死麵前,所有的狠話都是那麼蒼白無力。
我感受著好友溫暖的擁抱,眼角也濕潤了。
“我不死,我還要看著你結婚,給你當伴娘呢......”
但我心裏清楚,這個承諾,我可能做不到了。
話音剛落,連接著我的心電監護儀突然發出刺耳的“滴滴”聲,屏幕上的心率曲線劇烈波動起來。
我猛地咳嗽起來,又一口鮮血從嘴角溢出,染紅了潔白的床單。
“醫生!醫生!”許溫茵驚慌失措地衝向門口大喊。
幾名醫護人員迅速衝進病房,開始緊急搶救。
我的意識在疼痛和窒息感中漂浮。
我看見醫生們忙碌的身影,聽見許溫茵在門外壓抑的哭聲,卻感覺這一切都離自己很遠很遠。
恍惚間,我回到了十六歲那年發燒的時候,宋昀澤翻牆出去給我買藥,回來時膝蓋都破了皮,卻嘴硬說是自己不小心。
“你怎麼這麼麻煩,連照顧好自己都不會?”
少年時期的宋昀澤皺著眉頭,卻小心翼翼地喂我吃藥。
那時的宋昀澤,明明還有溫度。
一陣劇烈的疼痛將我拉回現實。
醫生正在給我注射強心劑,針尖刺入皮膚的痛感讓我微微皺眉。
“沈小姐,堅持住!”醫生大聲鼓勵我。
但我真的太累了。
這十八年,我愛得筋疲力盡,恨得遍體鱗傷。
如今,連呼吸都成了一種負擔。
我漂浮在意識的邊緣,隱約聽見醫生急促的聲音:
“家屬簽一下病危通知書......”
許溫茵的哭聲斷斷續續傳來,伴隨著手機撥號的提示音。
“接電話啊!宋昀澤你他媽接電話!”
但那些聲音都越來越遠,像是隔著厚厚的海水傳來。
漸漸地,我就像掉入了深海一樣,四周一片漆黑,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
疼痛奇跡般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輕盈的漂浮感。
我想起母親去世那年,也是這樣的一個午後。
母親蒼白的手輕輕撫過我的臉頰,聲音虛弱卻溫柔。
“眠眠,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像媽媽一樣......”
黑暗中,我仿佛看見一道溫暖的光。
母親就站在光裏,朝我伸出手,笑容一如記憶中那般溫柔。
“眠眠,來媽媽這裏。”
我毫不猶豫地朝那道光走去,步履輕快,不再回頭。
這一次,沒有任何聲音能拽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