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蘇喬頂著我的名字,順利進入了音樂學院附中。
她成了老師眼中的天才少女,同學眼中的焦點。
爸媽為她請了最好的老師,給她買最貴的演出服,帶她參加各種高級的酒會,把她當成家族未來的希望和躋身上流社會的敲門磚。
「蘇喬,你要記住,你現在是蘇念。」
「蘇念是完美的,是天才,她不會出錯。」
媽媽每天都會在她耳邊重複這樣的話,眼神狂熱而偏執。
爸爸則拿著我的獲獎證書,一一叮囑她:
「這是『你』十歲時拿的肖邦國際青少年鋼琴比賽金獎,這是『你』十一歲時在全國青少年作曲大賽上的第一名。麵試的時候,考官問起來,不要說錯了。」
蘇喬像個木偶一樣,被他們操控著,過著屬於我的人生。
她越來越沉默,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少。
她開始頻繁地失眠,做噩夢。
我夜夜飄在她的床邊,聽著她聲聲泣血的夢囈。
「姐姐......對不起......」
「別看我......求你別看我......」
她開始模仿我的一切。
她穿我風格的衣服,梳我常梳的發型,甚至學我說話的語氣,和看樂譜時微微蹙眉的小動作。
她把自己活成了我的影子。
可她越是模仿,就越不像我。
也越不像她自己。
她的鋼琴技藝日益精湛,卻也日益冰冷,像一台精準無誤的機器。
她的老師不止一次地惋惜:「這孩子技術沒得說,就是曲子裏缺了點東西......缺了點‘人味兒’。」
爸媽聽了,隻是更嚴厲地逼她練習。
「每天10個小時!不夠就12個小時!」
「你姐姐以前能做到的,你也必須做到!」
我看著蘇喬日漸消瘦的臉頰和空洞的眼神,心裏沒有一絲報複的快感,隻有無盡的悲涼。
我們是雙胞胎啊。
在沒有生病之前,我們分享同一個房間,分享所有玩具和秘密。
是我生病後,為了不讓爸媽擔心,才拚命練習鋼琴,想用我的優秀,去衝淡家裏的陰霾。
我從來沒想過,我的優秀,會成為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的死,也沒有讓她得到解脫。
而是把她推向了另一個更深的深淵。
這真的是他們想要的“拯救”嗎?
用一個孩子的毀滅,去換另一個孩子的“完美”?
終於,那根緊繃的弦,在蘇喬個人首演的獨奏音樂會上,徹底斷了。
那天,她要演奏的壓軸曲目,依然是我的《念白》。
台下坐滿了學校的領導、知名的音樂評論家,還有我爸媽。
他們臉上是期待而驕傲的笑容。
蘇喬穿著潔白的禮服,像一個真正的公主,優雅地走到鋼琴前坐下。
聚光燈打在她身上,也打在那架熟悉的黑色三角鋼琴上。
她深吸一口氣,手指落在了琴鍵上。
然而,第一個音符響起,就變了調。
那是一個極其刺耳的、不和諧的音。
全場嘩然。
蘇喬的身體猛地一顫,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她像是沒聽到周圍的議論聲,固執地,一遍又一遍地,彈著那個錯誤的音符。
「咚——」
「咚——」
「咚——」
那聲音,像是絕望的哀嚎,又像是死神的敲門聲。
台下的爸媽急得站了起來,衝她使著眼色,嘴裏無聲地喊著:「蘇喬!你在幹什麼!」
蘇…喬…
這個久違的名字,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她塵封的記憶。
她猛地停下動作,抬起頭,空洞的眼神掃過全場。
然後,她突然尖叫起來。
「我不是蘇念!我不是!」
她像瘋了一樣,用拳頭狠狠地砸著黑白琴鍵。
「蘇念被他們殺死了!他們抽幹了她的骨髓!就在那張手術台上!」
「你們聽!這鋼琴上都是血!都是我姐姐的血!」
她指著台下的我爸媽,聲音淒厲,劃破了整個音樂廳的寂靜。
「是他們!是他們殺死了她!然後讓我變成了她!」
全場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從驚恐的蘇喬,轉向了麵如死灰的爸媽。
我飄在舞台上方,看著這場遲來的審判。
眼淚,無聲地劃過我冰冷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