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能感受到新家裏所有人都在竭盡全力的對我示好。
陸安安讓出了原本屬於她的公主房,讓我背新的書包,用新的文具。
跟我分享她的新裙子,還有那些我聞所未聞的洗護用品。
她看著我身上青青紫紫的傷口和無法祛除的疤痕,哽咽著給我塗藥。
媽媽紅著眼跟爸爸吵了一架,質問他的家人怎麼能對一個小孩子下那麼重的手。
陸雲琛叫囂著要讓欺負我的人好看。
盡管我偶爾會想,為什麼爸爸媽媽能養新弟弟,但是卻不願意來接我回家。
可這個想法也隻是出現了一瞬間,很快就煙消雲散。
在這裏,我有人愛,有人疼,能吃飽,不挨打。
我很滿足。
陸雲琛看著電腦裏的錄像呆愣了半響。
上一次他對我和顏悅色說話的事情,仿佛已經過了一個世紀,讓他有點恍惚。
他啞聲開口:
“陸安然,是你毀了我們家。”
“是你害死了安安姐,逼瘋了媽媽,明明最該死的是你,你憑什麼好好活著?!”
“為什麼你要回來!你這種天生的壞種,就應該繼續待在鄉下被大伯大伯母打死才對!”
他聲音裏充滿著前所未有的憤怒,完全失去了平時的沉穩。
我默默地翻了個白眼,表示死人不跟活人計較。
很快畫麵一轉,陸安安笑顏如花的出現在鏡頭前。
她有些緊張又帶著些許興奮地望著我:
“姐,你可要把我拍好看點,這可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跑步。”
隨後是我略帶不安的聲音:
“醫生真的說你能跑步嗎?要不我還是去問問......”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
“哎呀,你就放心吧,不用問,我的身體我了解。”
視頻的日期是我初三那年。
當晚陸安安去世。
死因是劇烈運動外加她自己喝了農藥。
自殺。
她死在了中考前一個月。
我在陸家過了三年的安寧日子,終究是被打破了。
警方來調查,在陸安安書包裏發現了一封遺書。
她恨自己為什麼沒有一副健康的身體,是爸媽的拖累。
更是連累了我在鄉下待了六年,受盡虐待。
“那個年級第一陸安安就是個有心臟病坐輪椅的殘疾人,你沒聽說她爸媽為了照顧她,扔姐姐在鄉下一扔就是六年啊。”
“嘖,那她爸媽也是夠蠢的,要我說留一個殘廢人在身邊,反而把健康的留在鄉下做什麼?保送了重點高中又怎麼樣,還不是站都站不起來。”
“你們說他爸媽把她姐接回來,該不會是因為這幾年她病情惡化了,給她準備的一個活體器官庫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流言蜚語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蔓延,或許是保送名額確定的那一刻。
數不清的惡意湧向這個單純善良的女孩。
我至今還記得陸安安第一次在家門外瘋跑喘不上氣大笑的樣子。
一年數十次的心臟手術撐起了陸安安。
卻讓她悄無聲息的溺死在這些話語裏。
搶救室外媽媽心如死灰,直到醫生出來宣布了陸安安的死訊。
媽媽發出淒厲的慘叫,聲音裏極致的痛苦仿佛能將人撕碎。
陸雲琛再也忍不住,衝到我麵前揪著我的衣領大喊:
“安安姐跑步的時候你就在她身邊,為什麼不阻止她!”
“你們明明在一個班,為什麼班裏的這些謠言你不早點告訴爸爸媽媽?!明明你沒回來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
爸爸也在一旁不說話,臉色煞白像丟了魂魄。
我想開口解釋。
我想說是陸安安她自己要跑的。
我想說我阻止過她,我不知道班裏為什麼會有這些流言蜚語......
可這些話就仿佛在說,陸安安的死跟我沒關係一樣。
我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