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為“媽媽”換腎後，生命走到了盡頭。

爸爸和奶奶卻欣喜若狂地圍著手術成功的“媽媽”，慶祝他們終於成了一家人。

我飄在半空，聽見他們冷笑著說，我這個“野種”總算沒白養。

我這才知道，我不是他們的親人，隻是一個被收養的“活體器官庫”。

而我的親生父母，早在十幾年前，就死於他們精心策劃的一場車禍。

手術室的無影燈，像一隻沒有感情的巨大眼睛，冷漠地俯視著我。

我的身體越來越冷，最後一點力氣，也隨著輸血管裏流動的血液被抽幹了。

旁邊的心電監護儀，發出“滴——”的一聲長鳴，拉成了一條直線。

主刀醫生摘下沾滿汗水的口罩，疲憊地搖了搖頭。

“不行了，通知家屬準備後事吧。”

我的靈魂，像一縷抓不住的青煙，輕飄飄地浮到了天花板上。

我看見自己的身體，安靜地躺在手術台上，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我死了。

我為了給我那個得了尿毒症的“媽媽”林薇換腎，死在了手術台上。

手術室的門被人從外麵猛地撞開。

我的“爸爸”陸哲和“奶奶”張桂芬衝了進來，臉上寫滿了焦急和恐慌。

我天真地以為，他們是為我而來的。

我飄過去，想給他們一個擁抱，告訴他們我沒有走遠，我隻是換了一種方式陪著他們。

可他們的目光，卻越過了我的屍體，徑直撲向了隔壁病床。

那裏躺著的，是剛剛換上了我的腎臟，從麻醉中蘇醒過來的林薇。

“小薇！你醒了！你感覺怎麼樣？”

奶奶撲到林薇的病床邊，聲音裏是藏不住的狂喜和激動。

爸爸陸哲則緊緊握住林薇的手，一雙眼睛裏，盛滿了我從未見過的、化不開的深情和愛意。

他哽咽著，聲音都在發抖。

“小薇，隻要你好好的，一切都值了。”

林薇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她看著爸爸，虛弱地開口：“阿哲，辛苦你了。”

他們三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幅感人至深的溫馨畫卷。

而我，這個剛剛為這幅畫獻出生命的顏料，卻被丟棄在冰冷的角落裏，無人問津。

我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幾乎要魂飛魄散。

爸爸，我也想聽你對我說一句“一切都值了”。

從小到大，你對我說的最多的話，就是“你要聽話，要懂事，要多為媽媽著想”。

我聽話了，我懂事了，我為了她，連命都豁出去了。

可為什麼，你連一個眼神都吝於給我？

我飄到爸爸的身邊，想讓他回頭看看我，哪怕隻是一眼。

可我卻聽到了他和奶奶之間，魔鬼般的低語。

那聲音壓得很低，卻像一道道驚雷，在我魂魄深處轟然炸開。

“媽，那個野種的腎還挺好用，小薇一點排異反應都沒有。”

“那是！也不看看咱們花了多少錢和心思養她，這顆腎養得好，總算沒白費咱們這麼多年功夫。”

“就是可惜了，本來還想著等她再長大點，萬一小薇其他地方也......”

“行了！別說了！人多嘴雜的。以後，我們和小薇，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開開心心地過日子！”

野種？

白養這麼多年？

器官庫？

我渾身冰冷，整個靈魂都在劇烈地顫抖。

原來，我不是他們的女兒，更不是他們的孫女。

我隻是他們為林薇準備的，一個活生生的“備用零件”。

我死了，他們才終於成了一家人。

我看著他們臉上洋溢著的幸福笑容，再看看手術台上自己那具逐漸僵硬的屍體。

一股滔天的恨意，從我靈魂的最深處，瘋狂地湧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