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閱讀吧
打開小說閱讀吧APP
閱讀更多精彩小說內容
目錄
設置
客戶端
終愛終愛
朝小誠

第一章 他的唐太

程倚庭撥通唐涉深的行動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一聲風情萬種的“誰呀?”。

程倚庭陡然明白,失約了今晚晚餐之約的唐涉深此時正在哪裏。

他在銀座。

銀座,C城高級會所。人、酒、玩、樂,從質到量,無一不是上品。簡單概括,一個字:貴。

很多年前,程倚庭還是霍與馳的未婚妻,她跟著霍與馳,去過一次同類場所。那還是一個稱不上“會所”的地方,充其量叫“Club”,已經讓剛畢業不久的程倚庭咋舌不已:貴得這麼離譜到底為哪般,敢情這地方的酒精就不是乙醇了?

直到她認識唐涉深。

唐涉深婚後第一次去銀座,程倚庭天真地問他,你要去酒吧嗎?記得不要多喝。唐涉深當時沒糾正她,看心情似乎很愉快,人坐在車裏,長臂從車窗伸出來,冷不防一把拉過她,深吻一記。程倚庭推開他,拂袖而走,他心情愉快,看著她的背影,等到人不見了才開車走。

後來有一次,程倚庭見到唐信,他有事找唐涉深,程倚庭說他去酒吧了,唐信愣了下,說哪個酒吧,程倚庭想了一會兒,想起了“銀座”兩個字,唐信無語了一會兒,擺擺手告訴她,那不是酒吧,那是C城第一的會所,VIP會員製,非會員不得入內。

程倚庭後知後覺:你的意思是,風月區?

唐信笑了下,沒回答,施施然走了。

程倚庭從此不再過問。

這會兒,她再一次被迫麵對這個局麵,心情頗有些複雜。她就像中國最傳統的那一類家庭裏走出來的女孩子,長成了好學生、乖學生的模樣,夫妻之間出了問題,即便是對方錯了,她也會先說一句“對不起”,就像做錯了作業。後來,她用了很久,改掉了先說“對不起”的習慣。用的方法不甚高明,不去看、不去想而已。

唐涉深不是一個容人試探的人。三十一歲,SEC的年輕執行人,有這資本,他可以傲。坊間傳言,唐太太根本管不住他,這場婚姻從一開始就形同虛設。

程倚庭歎氣。

很明顯,唐涉深的情節要比霍與馳嚴重得多。

女人,有很多種模樣。一個女人,不同的人生階段,也可以有很多種模樣。

連程倚庭自己都不知道,她是從什麼時候起,進化成如今這個“完全沒有正妻氣勢”的模樣的。明明當年,她與霍與馳拍拖,他約會遲到半小時,她都會借故嗔怪,假裝生氣要走,最愛霍與馳追上來一把拉住她的模樣。女孩子,有喜歡的人,且這喜歡的人要來留她哄她,人生至開心不過如此。

但後來,她明白了另一個道理。

女孩子,要一時開心,可以靠男人;但要一世開心,還是隻能靠自己。就像她,高處跌下來,幾乎跌到以為會死,才學會了這個道理。

好在沒有白白跌一回、死一回,如今終於練得一個好心境,拿得出一份心如止水,來麵對丈夫的失約。

電話那端很吵,程倚庭按著太陽穴,有點頭痛,聲音仍然禮貌:“麻煩你,我找唐涉深,能把電話讓他接聽一下麼?”

“喲,找深少爺呀,你誰呀?”打個飽嗝,繼續咄咄逼人,“來我們這裏要人,是太太呢,還是情人呀?”

程倚庭:“……”

很明顯,電話那頭的小姐已經喝高了。

程倚庭心裏也是有些好奇的。若不是毫無交情,她其實挺想問一問,唐涉深有情人嗎?在這一方麵,她的好奇大於痛苦,仿佛做一個八卦記者的快樂,要大過做他妻子。

“喂,打來電話就說話呀,啞了還是傻了?你到底是誰?”

一聲尖利,成功拉回程倚庭遊離的思緒。

程倚庭涵養絕佳:“啊,我是他太太。”

正妻。

電話那頭,一時沉默。

對她們而言,“正妻”這個身份永遠有威懾力。能做到這般身份男人的妻子,就意味著,她自身也必不尋常。娘家後台夠硬,一有風吹草動,立刻後院起火。

電話那頭不動聲色詢問:“你姓程?”

程倚庭驚訝:她這麼出名?

“對,我是。”

電話那頭鬆了一口氣。

“原來是程小姐呀……”

這位程小姐,與眾不同,是不必怕的。娘家無後台,自己也不過就是從事著一份深度調查記者的職業,是太太圈中的異類。當年唐涉深婚訊傳來,驚了很多人,好端端地這麼想不開去結婚,尤其還去做了農村女婿。回門宴那天下雨,唐涉深被淋了個透,褲腳管沾滿泥的照片傳開,連唐信都佩服他的勇氣。

電話那頭咯咯笑:“找深少爺是吧?程小姐,怎麼不親自過來?都已經這個時間了,程小姐晚飯吃過了吧?”

“……”

這是要和她拉家常還是怎麼的?

程倚庭不習慣和人電話聊天,無論生疏與否。她有些無奈:“麻煩你,把電話交給唐涉深可以麼?我找一下他,很快就好。”

程倚庭不知道的是,她越是表現出“想聯係到唐涉深”的心理狀態,對方就越是有一種“處於優勢地位”的暗爽,更是不會讓她如願以償。

“怎麼,程小姐,難道你不知道深少爺現在正在忙麼?他傍晚五點就來了,下了飛機直接過來的。程小姐,我呢,好心,奉勸你一句,做了人家的太太,不代表就坐得穩這個位子了。人貴在自知,不自量力的事,還是少做得好呀……”

程倚庭拿著電話聽,走進廚房,倒了杯水。

她笑了笑,端起水杯喝:“貴在自知?好的,請問您是唐涉深的哪一位?”

“……”

對方沒想到她是這麼個攻其不備的選手。就好像學生考試,從頭至尾都苦惱著“怎麼辦啊考不好啦”,分數出來卻是滿分,最遭人恨。

電話那頭酒精上湧,聲音豁出去:“我是他今晚點的人!怎樣!”

程倚庭動作一頓,杯子裏的水灑出來一點。

他今晚,還點了人?

電話那頭的姐妹,戰鬥激情被調動起來了,越戰越勇:“程小姐,不信呀?那就過來嘛,大家交個朋友,姐姐妹妹一起開心開心……”

程倚庭掛斷電話。

兩個人,沒有感情,能不能談尊重,這是一個問題。

她有些不痛快,但還不至於失望。說起來,她應該感謝霍與馳。是霍與馳用一場徹底的失望教會了她,不要在深夜失眠,不要在淋浴時才敢放聲大哭怕被人聽見,人生會好過許多。如今她用這樣一份態度對待唐涉深,縱然不公平,但貴在能自保。

她分神,無端端想起霍與馳。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個暴雨夜,她倒在馬路旁,前麵是絕境,身後無退路。不遠處,這座城市唯一的一座寺廟佇立在馬路對麵,身披袈裟的老和尚在磅礴大雨中念念有詞:“大慈大悲,無病無災。”善男信女魚貫而入,香火鼎盛。她望過去,在暴雨中流淚。都說心誠則靈,那麼她對感情心誠多年,為何還是落到這樣的結局。

後來,她與唐涉深的婚禮是在教堂舉行的。麵對神父,她說“我願意”。

其實她並不知,自己是否是願意的。

但唐涉深看上去很願意。

於是她想,他們兩個人,交給神父一個“我願意”的承諾,已經有了50%的誠心誠意,神父應該也會寬容她那另一半50%吧。

烤箱“叮”地一聲,程倚庭回神。

打開,一個精心製作的蛋糕出爐。

三小時前,她正準備做晚飯,唐涉深打來電話,要她務必等一等他,兩小時後回來。她聽了,有些感動。一個男人,在結婚紀念日鄭重來電,要她等一等,這個細節足夠讓她信他一回。她心血來潮,做完了晚飯之後又做了一個蛋糕。紀念日,有甜品,兆頭極好,仿佛日子也會變得甜。

可惜,她誤會了。

生活本就是甜的少,苦的多,她稍稍想逆一下天意,即刻被懲罰。那個要她務必等一等的人,私人電話也可以被其他女子接起。

有一點生氣嗎?她覺得沒有。唐涉深是人,她也是,而人與人之間發生的有人性的故事,通常都不會太好。畢竟,你要知道,這是在人間。

程倚庭沉默了五分鐘。

她將蛋糕放下,走去客廳拿了外套和鑰匙,關上房門走了出去。

她需要出去透透氣。

程倚庭想,不,她不是在生氣。她隻是覺得,這樣自欺欺人的生活,有一點點沒意思。

一通電話,改變了程倚庭的心情,也改變了一些人的命運。後麵半部分,程倚庭絕不會知道。

銀座,九點。

二樓,站滿了人,一片死寂。本該是紙醉金迷的時間,這會兒鴉雀無聲。

領班頭腦靈活,一看這砸場的架勢,就知要糟,絕不是他一個小小的領班收拾得了的。他給助理使了個眼色,把銀座高層總經理請到了現場。

總經理不愧是總經理,見慣了大場麵,在趕來的路上穩住情緒,問:“怎麼回事?”

“新來的一個小姑娘,膽大妄為,把天捅破了,惹誰不好去惹了SEC唐涉深的太太,被唐總知道了……”

總經理聽得直皺眉:“惹誰?她瘋了嗎,有幾斤幾兩,去惹唐總太太?”

“可不是。現在的小姑娘,拎不清得多啊,有幾分姿色,就以為男人都好這口。”

總經理怒罵:“人事部的張總看來是不想幹了,招這種人進來,工作搞不好還把大客戶給得罪了!周一讓張總遞辭呈,叫他不用來了。”

“是,知道了。”

總經理火急火燎,趕來救場。人到了二樓,掃一眼眼前架勢,心裏“咯噔”一下,知道今晚不會好過。他端起笑容,亡羊補牢:“唐總,有話好說。”

敢在銀座這種水很深的地方公然砸場的人,唐涉深是一個。

他是銀座的常客,最大客源的那一種,每年銀座的利潤表上,唐涉深和他的SEC都居功甚偉。他不是一個愛挑事的人,甚至有幾次,新手服務不到位,他都態度寬容,說沒關係。但跟了他很多年的特助付駿知道,唐涉深一旦擺明了要挑事,就絕不會是個好說話的人了。

這會兒,他正坐著,整個人陷在沙發裏,手裏把玩著私人電話,正是剛才被人接起程倚庭來電的那一支。

這支電話有自動監聽與錄音功能,剛才的通訊記錄已經在兩位通話當事人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一字不差地錄了下來。

二十七分鐘,他完整地聽了一遍。

聽完了,又倒回去,掐了其中一段又播放一遍:“程小姐,我呢,好心,奉勸你一句,做了人家的太太,不代表就坐得穩這個位子了。人貴在自知,不自量力的事,還是少做得好呀……”

錄音循環播放三遍,聽得一旁的付駿都直皺眉。看這樣子,今晚唐涉深絕不會善罷甘休。唐涉深很少跟女人過不去,但一旦有關程倚庭,他的標準就變了,和人過不去起來,男女不論。

他聽數遍,終於掐斷錄音,開口問:“剛才我太太的電話,誰接的?”

說起這整件事,其實,是一個徹底的烏龍事件。

唐涉深傍晚出差回國,下飛機後,確實失約了和程倚庭的晚餐,卻不是來銀座玩,而是為了解決公司的一宗供應商合同意外。說起銀座這個地方,雖然紙醉金迷,但人家的主營業務倒不完全是這些。銀座的老板是個腦子靈活的,既然有本事將銀座做成商務人士的第一選擇,那自然要深度挖掘一切賺錢的可能。承辦會議、客戶年會,業務既光明正大,又收入可觀,比做灰色營收整天麵對警察臨檢戰戰兢兢的日子要好太多。

唐涉深婚前在銀座玩過幾次,婚後幾乎絕了跡,出現在銀座無一不是為了公事,私下連唐信約他都不肯。理由給得很是讓人嫉妒,玩什麼都沒有玩老婆來得有意思。唐信聽了,摸著下巴,很是旖旎地想象了一下他這個“玩”的具體含義。

今晚也是,他一下飛機,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直接被車接走,到銀座和供應商展開緊急談判。匆忙之中,唐涉深的私人行動電話放在了車裏,隨即讓一名助理返回去拿。助理是個新手,替老板拿個電話都戰戰兢兢,上樓時和人撞了個滿懷。對方是個姑娘,喝了酒,哎喲一聲,兩個人的行動電話都摔在了地上。

然後,問題來了。

不管旁人信不信,唐涉深的這支私人電話,不是蘋果,不是華為,正是傳說中的——山寨機。

雙卡雙待,寬大觸屏,三百萬的像素雖然渣了點,但號稱“全方位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攝像功能還是讓這款山寨機贏得了“國產戰鬥機”的美譽。

至於這山寨戰鬥機怎麼會成了泱泱唐總的私人行動電話,還有一段曆史。

半年前,這對夫妻在家,有過一場對話——

唐涉深:“送我的?”

程倚庭:“對啊。”

唐涉深:“你特地買給我的?”

程倚庭:“不是啊。今天采訪一個活動時商家的贈品,是一對的,不要浪費,這家裏能用它的除了我也就你了啊。”

“……”

唐總沉默了。

雖然程倚庭這禮物送得毫無誠意,甚至有點將他當做扶貧回收站的意思,但唐涉深還真就從此用上了這款雙卡雙待的山寨機。

今晚,巧了,被撞到的這位小姐,用的也是同款手機。更不幸的是,這位小姐當時已經喝了不少酒,腦子不太清醒了,另一邊的助理也是,急急忙忙要拿著手機上樓交差,陰差陽錯之下,雙方都拿錯了對方的手機。

程倚庭打來電話,唐涉深渾然不知。他察覺這事,已是三小時後。談判未完,他的行動電話響了,他接起來,隻聽電話那頭傳來渾厚笑聲:“小羽呀,今晚王老板會帶一夥肥客上門,大家殺雞放血,不要手軟呀!”唐涉深被這中年男高音震得幾乎耳鳴。一看,才發現助理拿錯了電話。

物歸原主,本來一樁小事,卻硬是讓他察覺了不對勁。

調出通話錄音,聽了一遍,男人臉色陰沉。

事關程倚庭,他絕不罷休。

他再一次,緩緩開口:“剛才接我太太電話的人,是誰?”

一個身影,終於頂不住強勢壓力,怯生生開口:“是、是我……”

付駿看了她一眼,有些微諷,亦有些同情。是有些姿色,難怪如此跋扈,但這姿色恐怕今晚行不通了。

付駿暗自腹誹:自從有了程倚庭,他的老板看其他女人就都是瞎的。

唐涉深手裏把玩手機的動作頓了頓,抬頭,投過去一眼。

總經理姓王,見了這一眼,臉色一變。

老話說,動容容易變色難。能令王總這樣的老江湖變了臉色,必不會是小事。他有種預感,山雨欲來。

唐涉深不疾不徐:“叫什麼名字?”

王總賠笑:“她姓林,單名一個羽字,在我們這裏叫聲小羽就行。”

“幾歲了?”

王總搓著手,一臉燦爛:“今年剛滿二十二,小呢。”

唐涉深轉過臉,看向他,忽然發難:“王經理。”

“哎,在呢。”

“銀座的侍應生說話,都是要老板親自代答的麼?”

“……”

王總啞然。

這世道,做人難,幫人更難。底下的人犯了錯,做上司的幫一把,是情分,實在幫不起,也隻能作罷。她今晚得罪的人來頭太大,弄不好,人保不住,連自己都被牽連進去。王總這點規矩還是懂的,唐涉深想要讓之不好過的人,最好不要幫。

付駿對此深有體會。他的老板私下說過很多驚人之語,最令他悚然的卻隻有一句。唐涉深最喜歡秋天,不是因為秋高氣爽。他曾慢悠悠講,秋天的風最好,日頭也最好,如果遇上敵人,出手暗算,刺中流血,即便暴露,滴下的血也會幹得比較快。

這個男人本性嗜血,又善斯文偽裝,不得不防。

王總垂手沉默,向後退了一步,表示不再插手。

總經理的態度無疑讓底下一幹人等更為惶恐。自知惹了大禍的林羽首當其衝,再適宜的空調溫度都抹不掉她身上的層層冷汗。

唐涉深打破沉默:“林羽是吧,名字不錯。”

“……”

女孩子,得人稱讚,無論有無真心,都心襟動蕩。林羽在驚懼中抬眼,這一看,竟有些怔住。

風流換盡,霜降清寂。

世間千萬人,造物主獨獨偏愛他,眉眼生得好,低眉抬眼都好似有溫情要來托付於你。待到你真陷進這份溫情裏,他卻又收了回去。這才方知,他從未給過。

他看著她,問:“哪個學校的?”

林羽寒毛倒豎。

短短時間內,他已經估量她,看穿她。他有把柄在手了,準備動手了。

林羽吞吞吐吐:“C、C大的……”

王總默不作聲地在背後看她一眼。

涉世未深,高手麵前玩陰謀,注定要受個終生難忘的教訓。

唐涉深笑笑:“好啊,C大的是吧?”

隨即指示身旁的付駿:“打電話去C大問有沒有這個人。”

“……”

林羽身體一軟,嚇倒在地:“唐總,我錯了!”

她嗚嗚抽咽,開始明白眼前這個男人絕對不是她靠一點小聰明就能逃過一劫的人:“我不是C大的,我是D大的……”

付駿盯著癱坐在地的女學生,為她可惜。論姿色,這女孩確實有,可惜少了一樣最重要的:腦子。她以為天下男人都一個德行,見了有幾分美麗的女子就黑白不分。這樣輕浮的女子,落到唐涉深手裏,注定要栽個頭破血流。

“林小姐,玩遊戲是要分場合的。”男人嘴裏的警告,很明顯了,“這裏不是大學,不是你翹了課說個謊就能翻篇的地方。小女孩玩的那套把戲,今晚還是收起來的好。”

林羽連抽咽都不敢了。

這男人軟硬不吃,看見小女生的眼淚也不為所動,開口就是殺機,且絕不收回,簡直要殺盡天下嬌媚女子的營生。

她惶恐不已:“唐總,今晚對程小姐說的那些話,是我錯了,我不是故意的,我那時喝多了。”

她低頭認錯,隻求一線生機:“我立刻道歉,現在就去向程小姐道歉,當麵道歉。”

唐涉深糾正:“不是程小姐,是唐太太。”

三字之差,差的是身份。他唯一的枕邊人,一個字都差不得。

到底是發生在銀座地盤的事,生意人都講究息事寧人,以和為貴。王總忍不住求情:“唐總,是這樣的,林羽剛來幾天,出了這檔子事,是我們銀座沒有管好教好,今天起一定嚴肅整頓。她還是學生,為籌學費才來這裏當侍應生的,還請唐總看在這份上,高抬貴手。”

唐涉深笑笑:“也對,在這裏做事,二十二歲,的確年紀很小。學生出來打工,也不容易。”

王總一聽有戲,立刻賠笑:“對對,就是這樣。”

豈料那人話鋒一轉:“隻不過,既然已經出來做事,那就和年紀沒關係。”

王總:“……”

唐涉深冷眼旁觀:“小孩子不懂事,這沒關係,慢慢教就可以了。但這裏不是學校,這裏是銀座,有些話說出了口,就由不得你收回來。另外,王總,我也想多話一句,銀座如果開不起,那就不要開。”

幾句話,連王總都顫巍巍了:“不不不,唐總您言重了……”

唐涉深雙手交握,搭在膝上,右手食指無意識地敲在左手手背上,頻率越來越快。付駿知道,這是他耐心漸失的表現。

男人看著她,聲音含諷:“你剛才對我太太講什麼?我點你?林小姐,大學的課堂裏沒教你自尊自重怎麼寫嗎?沒關係,學校老師沒教你,我來教。我教你一次,讓你銘記終生。”

林羽跪下去:“唐總,我錯了!”

他已經聽不進去。

起身,交代付駿:“聯係D大,核實一下這個事。還有,聯係媒體。該怎麼做,交給你。”

付駿點頭:“知道了。”

王總彎腰跟在身後,聽到主仆二人這對話,心裏“咯噔”一下,明白林羽這人前途已到了頭,人生盡毀。

隔日,周刊出街,社會版頭條皆為“女大學生為錢墮落為哪般”的大討論。很長時間內的一條隱形產業鏈被曝光在大眾麵前,人們這才知道,竟然有數量可觀的女大學生為錢、為物欲,甘願在最好的青春年華進出夜店、Club,心甘情願做陪酒女、出賣青春,得來的錢大部分送進了校園裸貸公司手中,就這樣惡性循環。深挖下去,更不得了,以林羽為例,在校期間不僅80%功課掛科,為了升學更不惜與老師提出不正當交易,內幕堪稱驚世駭俗。

整件事中,被率先推向風口浪尖的,首當其衝就是D大。D大校風受到公眾質疑,學校迅速做出決定:鑒於林羽同學嚴重違反校紀校規,情況屬實,且影響惡劣,故作出開除學籍決定。

晚間十點,C城燈火通明。

忙碌的上班族追趕最後一趟班車,踏上回家之路。也有人三三兩兩搭個夥,找飯館吃一頓遲到的晚飯。程倚庭喜歡C城的理由就在這裏,無論多晚,總有人更晚,無論多累,總有人更累,努力和求生在這裏被活成了同一個意思。程倚庭剛畢業那一年,身體好,能加班,經常在淩晨孤魂野鬼地出來覓食,但也覺得這樣的生活是非常好的,或許這一種好裏麵,還有愛情的成分。

愛情?

她頓了下腳步,隨即笑了笑。

多久遠的事,好似前半生的玩笑,連自己都了無笑意。

十點一刻,加班白領吃夜宵的高峰時間,“康師傅麵館”內,老板娘蔡嬸穿梭忙碌,冷不防見到門口身影,既驚又喜。

“哎呀,是倚庭?”

“老板娘,好久不見,生意還好嗎?”

“哎喲,湊合啦,小成本生意,能賺不虧就足夠啦。”

程倚庭掀開簾子進屋,屋內熱氣熏出一層薄霧,客人聲音此起彼伏。

“老板娘,我的辣醬牛肉麵能快一點嗎?”

“哎,來啦!”

“蔡嬸,還有我的拉麵,記得要加香菜!”

“哎喲,王先生,您是老主顧了,一定不會忘記你的香菜啦。”

濃濃煙火氣,是人間該有的樣子。程倚庭想,這是多好的一家店。一個灶台,幾張四方桌,一顆真誠待人的心,就撐起了這燈火通明的夜晚十幾年。都說做生意的人不能不笑,蔡嬸就總是笑的,程倚庭認識她多年,從未見過她臉上的笑容落下去過。有時她想,拋開這四方生意不談,蔡嬸應該是一個快樂的人,否則這麼深的笑容哪裏掛得住十幾年。

程倚庭拉開椅子坐下:“還說湊合?老板娘,生意興隆。”

見到她,熟人心情上湧,蔡嬸熱絡招呼。

“哎喲,我這兒呀,全靠政策好,托C城發展的福。”

她這話倒是沒錯,小麵館一日比一日好,離不開黨的政策好。C城經濟騰飛那幾年,麵館生意跟著一起騰飛了,大量外地打工人口湧入,給了麵館充足客源。

蔡嬸給她倒了一杯水:“倒是你啊,老實交代,這麼晚了,怎麼還會逛來這裏?”

“來吃麵啊。”程倚庭應對如流,“蔡嬸的牛肉麵味道太好,一陣子吃不到就睡不著。”

“你呀,什麼時候起,嘴巴變得這樣甜。”

嘴裏這麼說著,蔡嬸又覷了她一眼。

生意人眼光毒辣,一眼就看見程倚庭起皮的雙唇。這麼冷的天,她出門連潤唇膏都忘了帶,重重心事都寫在了這皺起的唇紋裏。

人間心事,不願說的,多半是苦。蔡嬸半生歲月已過,明白不點破的好處。

她跟著笑,隻當程倚庭來者是客:“說吧,要吃什麼麵?我讓老顧給你做碗大的!”

程倚庭撫著臉:“還是和從前一樣,要一份招牌牛肉麵。對了,牛肉要兩份。”

蔡嬸驚訝:“工作這麼累?這麼晚吃太多對胃不好哦。”

“不是。”程倚庭坦誠,“我今晚還沒吃晚飯。”

蔡嬸作為飲食界的老大姐,最見不得年輕人虐待自己的胃,立刻皺眉:“小程,這不行啊。都十點多了,怎麼能還沒吃飯呢?”

程倚庭笑笑,避重就輕,不談。

蔡嬸不是個追根究底的人,尤其不愛對隱私追問,說完也沒等她回答,立刻走去廚房,向裏麵大喊:“老顧,下一碗牛肉麵,牛肉加雙份,要快!”

顧師傅洪亮的聲音從廚房傳來:“好嘞!”

一碗麵,兩碟小菜,胃漸漸被填飽,終於將空虛趕走。

時間漸晚,客人漸漸稀少,老板娘得了空,坐到程倚庭對麵陪她。

“好久沒來,味道還吃得慣嗎?”

“當然,顧師傅的手藝,多少年都忘不了,整個C城找不到第二家。”

“哎喲,你這話喲,跟霍與馳學的吧?他當年總是這麼誇,誇得老顧好開心,總是給他打八折……”

一個熟人名字,狹路相逢。她有些穩不住心神。

蔡嬸是個能聊的,忙了一整晚最享受的就是有個老主顧來聽她說說那當年的事,仿佛回憶別人的青春,她也能跟著青春一回。在這一點上,她是有些得意的,多久遠的事了,她仍然記得一清二楚,這份記憶力放眼其他餐館,可謂無敵手。總有些人看不起路邊攤,蔡嬸冷哼,路邊攤怎麼了,隻有路邊攤的老板能記得你十年前跟誰來吃過麵,那些高級酒店的老板行麼?

不知不覺,蔡嬸侃侃而談:“你和小霍,真是好久遠的回憶啦。從學生時代到參加工作,還會來我這裏吃麵的,也就你們兩個。其他客人工作後有了錢,發了跡,都愛去那高檔酒樓。隻有你倆不會,你們兩個人啊,去得了高檔酒樓也來得了我這裏,每次來都坐同一個位子,呐,就是你現在這張靠窗的位子。我那時就跟老顧說,小程和小霍一定會是有出息的一對,能富貴,能平淡,我蔡嬸看人最準了……”

程倚庭喝湯,笑容掛在臉上,淡得有些看不清。

蔡嬸倏然意識到了什麼,立刻住了嘴。

“哎喲,瞧我這張嘴,就是閑不下來,瞎說什麼呢。”她有些慌張,自知說錯了話,“小程,我隨便說說,你別生氣。”

程倚庭擺擺手:“不會,過去的事了,都成故事了。”

故事故事,一不小心,就成了事故。

蔡嬸亡羊補牢:“這個,小霍人不錯,但唐先生人更好啊!一年前你們結婚,連我們這些街坊鄰居,都受了他好大一份禮。你們那個婚禮,真不賴,我和老顧可從來沒機會見這麼華麗的婚禮,都說還是小程有福氣……”

幾句恭維,幹巴巴的,蔡嬸已經盡力了。

沒辦法,對霍與馳,她了解,一起吃過那麼多次麵,他和程倚庭那麼多年情深義重的樣子,都印刻在蔡嬸心裏了。至於唐涉深,著實誇不出幾句,除了婚禮上遙遙見過一麵之外,偶爾見到他都是在財經雜誌或者新聞裏,距離太遙遠,常常令蔡嬸覺得不真實。

她悄聲問:“唐先生對你好嗎?”

“嗯。”

程倚庭答得很快,幾乎沒有猶豫:“他對我很好。”

蔡嬸長舒一口氣:“那就好。你看,我們講的果然沒錯,給得起那麼好的一場婚禮,他對你必然是好的。”

程倚庭有些驚訝,但並沒有反駁。

短短時間,蔡嬸提到了那麼多次婚禮。她的婚禮,真的那麼好嗎,好到值得人過了一年都能提起那麼多次?

程倚庭想,好的標準是什麼呢。豪華,奢侈,精致,完美?當然,這應該可以算一部分,但真心呢,真心不是更重要嗎。

而她的真心,失落在了那一晚的婚宴洗手間。她打開水龍頭,哭得好大聲,她有一整個青春要去哭完它,可以哭一整夜或者更久。但她不敢,最終隻哭了十分鐘。十分鐘猶如血祭,祭她不知所蹤的感情,祭她下落不明的人生,祭她抱憾終生的靈魂。

之後,她關上水龍頭,打開化妝包,將妝容修飾,隱下十分鐘的秘密。

人活一輩子,最好的那部分已經過完,剩下的,得過且過就可以了。

一記踹門聲,驚天動地,打斷了這一晚的平靜。

緊接著就是玻璃窗被打碎的聲音,三四個男人隨手抄起椅子,玻璃窗在重擊之下稀裏嘩啦碎了一地,麵館裏的客人紛紛遁走。世道艱難,更多人選擇明哲保身。

夜市攤被人砸場,這種事不少見。

地方保護勢力,競爭對手的惡意挑釁,醉鬼當街耍無賴,碰上了哪一個,都是今晚這一個下場。程倚庭站起來,沒有走,下意識伸手保護老板娘。當她看見蔡嬸的臉,卻怔住了。

蔡嬸似乎從未如此懼怕過。

她久經風霜的臉仿佛一下子蒼老了數十年,蒼老到了生命盡頭,雙唇煞白,在震天響的玻璃渣落地聲中抖動著。一段短短五分鐘的砸場,就將這個女人從四十歲折磨成了九十歲的模樣。

客人中有仗義執言的,起身製止:“住手!你們這是做什麼!”

為首的男人約莫五十歲,現出一副病態的瘦,與之相反的是動手時的陰狠。仿佛他有多瘦,手裏的勁道就有多大。他揮揮手,手裏一張椅子隨著他的動作一起上下揮舞:“小子,跟你沒關係,不要多管閑事,啊?”

那客人倒也不怕,吃麵吃出感情來了,挺身維護:“看不過去自然要管,人家做點小本生意容易嗎,被你們這麼糟踐。”

那精瘦男人倒是笑了,仿佛不怕人問,就怕人不問。他正等著這個機會,指了指剛從廚房出來的顧師傅:“講理是吧?就憑她在這裏背著我偷漢子。”

“……”

一屋子的人都怔住了,仿佛一時間無法在“偷”這個概念和“夫妻”這個概念中相互轉換。

精瘦男人衝顧師傅笑笑:“老顧,偷偷摸摸的滋味怎麼樣?很好是吧?都讓你和我老婆偷偷摸摸了十多年,也該把她還給我了。”

顧師傅就像他的名字一樣,顧天實,是個天生的老實人。本身就不是伶牙俐齒的一個人,出了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這會兒被一連串地追著問,連句辯駁都不會了。

方才仗義執言的客人比誰都震驚,轉過頭問蔡嬸:“蔡嬸,你和老顧不是夫妻啊?”

“夫妻?”

精瘦男人笑了:“看來這些年你倆演戲演得挺好,都演到有觀眾捧場了,哈哈。”

蔡嬸紅著眼眶,搖搖頭:“不是……”

一瞬間,客人漲紅了臉。

他仿佛被人當眾打了一個耳光,堂堂一介寫字樓高級白領,竟為了幾碗麵的情分,去給一對偷情者強出頭,簡直有辱英明!

“一群神經病!”

客人掏出錢,甩了一張百元大鈔在桌上,算是用餐費,說了句“不用找了!”,罵罵咧咧地就走了,仿佛在這個地方多呆一秒都是對他白領身份的褻瀆。店裏剩下的其他人也紛紛走了,本就不多的同情如今更所剩無幾。這樣一出鬧劇,簡直不值得浪費看客時間。

蔡嬸腳底一軟,幾乎站不穩。

這個世界上,一惡到底的人並不可怕,先善後惡的人才最可怕。出手更狠,而且往往最習慣對自己人下手,肉體和精神雙重折磨,叫人痛上加痛。

一雙手,及時扶住了蔡嬸。

她抬頭望去,看見一張波瀾不驚的臉。

程倚庭沒有走,扶住了她。蔡嬸有高血壓,經不起太大的風浪折磨,程倚庭端來水,給她喝。

她站直了,望向店外的那個男人,徐徐開口:“你說他們是私情,隻是你的一麵之詞。大家公平一點,也聽聽蔡嬸怎麼說,如何?”

男人上下打量她:“你誰啊?管這閑事。”

“記者。”

見慣了善惡,程倚庭從不懼這世上任何一種形式的惡,否則,記者這行當是做不下去的。

“先生,現在這世道,各行各業都不好,記者尤其缺稿子。我碰上了這麼一樁事,你不讓蔡嬸講一講,單憑我今晚看見的,萬一寫出來,有礙公平,說你打砸搶燒,引起誤會就不好了。”

記者,不好惹。

男人陰鶩地盯著她。

記者這個群體在他眼裏,就跟狗一樣,瘋起來,咬住不放,他不得不防。

程倚庭知道他暫時不敢亂來,轉頭對蔡嬸道:“蔡嬸,有話你就說。不要怕,他的一麵之詞,我不信。”

蔡嬸嗚嗚哭了。

四十多歲的女人,討生活奔波都逼不出她的眼淚,婚姻卻可以。

程倚庭心酸。難道這就是女人的宿命嗎?如果可以,她寧可不要這逼人眼淚的婚姻。

蔡嬸的故事很一般,在當慣了記者的程倚庭聽來,甚至構不成一樁新聞的要素,沒有爆點,沒有波瀾,十個人裏抓一把,能抓好幾個同類故事。可是程倚庭還是為她心酸,隻因為,這故事是真的。

蔡嬸和丈夫早早就結婚了,丈夫曾經也是有抱負的青年,卻架不住命運弄人,屢次受挫。丈夫的心理承受能力並不強,後來在工地打工時交上了損友,打架鬥毆,在暴力中尋找快感。還染上了好賭的習性,沒錢了就問蔡嬸要,要不到就打,家裏孩子也不管,有時喝醉了連孩子也一起打。蔡嬸提離婚,他倒也肯,但要五十萬。蔡嬸當時就明白這婚離不成,五十萬對她而言是天文數字。

蔡嬸好強,將孩子送去了娘家,自己一個人走出了村子,從此天南地北討生活。C城是她的幸運之地,不僅擁有了一間麵館,還遇上了顧師傅。顧師傅家裏窮,比她還窮,父母皆有嚴重疾病,他的錢填進去,連個回音都沒有,窟窿還越填越大。顧師傅一生未娶妻,哪個女人肯跟他呢?他也不要女人跟他,他這樣的人太苦了,跟了他是對女人的不負責任。

最開始,蔡嬸看顧師傅可憐,後來,是顧師傅看蔡嬸可憐。他的矛盾是簡單的,一個“錢”字就能概括所有的問題,蔡嬸的矛盾卻是複雜的,窮苦山村幾千年的病症都在她身上盤根錯綜著。

說不清楚是從哪一天起,兩個人就相依為命了起來,有時聽到客人誤會他倆是夫妻,他們還會臉紅,客人以為是害羞,詫異這麼大歲數的一對男女竟然還會害羞,多古老的事。其實,他們是害怕,害怕哪一天這由一半謊言構成的好日子就被戳破了。

這一天終於來了,蔡嬸哭得有道理。她在心裏慌張了這麼多年,預演了這麼多年,還是架不住這一天來襲時的痛苦。

話未講完,顧師傅已被數人圍起來毆打。

顧師傅默默承受。他一生未做過壞事,辨不清好壞。尤其這一件,他也不知自己是對是錯。不知對錯的情況下,他逆來順受,就像所有老實人會做出的選擇那樣。

蔡嬸哭著喊:“康天德!我要和你離婚!”

怪不得,一個姓蔡,一個姓顧,麵館卻姓康。

曾經也是有期待的吧?被打了,被辜負了,被逼迫了,還是對丈夫有期待的吧。

程倚庭悲從中來,她不明白一個女人的悲劇究竟可以到哪種程度,究竟還會不會有一個盡頭。

“住手!”

程倚庭看向外麵那人,冷著臉警告:“你不住手的話,明天的報紙上就會出現你的臉。怎麼,康先生不怕家醜外揚?好啊,那我就寫了。到時候,讓大眾來評一評,康先生這頂綠帽,戴得應不應該。”

“綠帽”兩個字,猶如炸彈,炸得康天德理智全無。

天下所有男人最怕的就是這兩個字。流言紛紛,多少人會在背後揣測:他被戴綠帽了呢,是不愛了呢,還是他不行啊……

康天德怒吼,一步上前,揪住了程倚庭的長發。

“死記者,你敢威脅我?看我不弄死你!”

程倚庭咬緊唇,有種頭皮被整個扯斷的痛感。

然而下一秒,出聲痛呼的卻是康天德。

不知何時身後來了人,一左一右兩個壯漢,架住了他。康天德想還手,正中對方意思,趁著空檔狠狠朝他小腹和下身連踢數腳。那些圍毆顧師傅的人立刻停了下來,他們都看出來了,這是練過功夫的好手,渾不似他們幫派械鬥,隻看人數就可以。真正練過的人,下手都是殺招,惹不得。

一輛黑色轎車穩穩地停在麵館前。

一個助理模樣的人下車,打開了後座車門。

一雙黑色皮鞋率先落了地。

一個男人下了車。黑色西裝,妥帖附在他身上。他身材高大,有逼人氣勢。

康天德被打了幾拳,怒火中燒,看見這主事者模樣的人走來,立刻就吼:“你誰?來管別人的家務事!”

男人在他麵前站定,居高臨下盯著他。

“我姓唐。”

說話間,他伸手一攬,站在一旁發楞的程倚庭就跟著這個動作落入了他的懷抱。

“男人打女人,就是你的不對。更何況,你方才想打的,是我太太。”

© 小說閱讀吧, 版權所有

天津每日趣閱網絡技術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