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簡寧在夢裏,夢到了十七歲那年的自己。
許是因為剛下完雨,平安中的紅瓦綠樹分外好看,遠處的籃球場男孩子們有著濃烈的荷爾蒙,在周遭肆意碰撞。身穿24號球衣的高個子男生很騷包的灌了一個籃,引起周遭一片叫好聲。
平安一中的主管教學的副校長常征陪同簡正德沿橡膠跑道並排走著,笑容帶了幾分殷勤的意味:“簡書記放心,我們學校學風正,每年升學率都是全省數一數二的,同學之間也好相處,寧寧在這裏肯定沒問題。”
被簡正德責令染回的黑發剪成了齊耳,簡寧手中抱著新領取的高中校服,跟在他們身後低著頭不說話。他們一路經過學校的走廊,平安一中有著在走廊貼光榮榜的傳統,最前麵一寸照片裏的男孩子五官很英俊。
簡寧識人相信直覺,曾自認為精準毒辣,比如她在看楚恬第一眼時便覺得這個女人不一般,而她在看照片裏的這個人的時候第一反應是這一定是個寒門學子。雖然遺憾旁邊沒有個人簡介,她特意去看了這位帥哥的名字——侯端陽。
“帥吧?”常征注意到她的目光,給她講了幾句關於侯端陽的個人資料,雖是對著簡寧眼睛卻是在朝向簡正德。“侯端陽同學今年高三,成績一直很穩定,是個好苗子。他下個周會給你們級部同學開一個學習經驗交流會,寧寧你可以去聽聽,取取經。”
出乎常征的意料,簡正德沒有插進他們的話題中去,他掃了一眼光榮榜,站在原地等著簡寧跟上。簡寧收回目光,“恩”了一聲算是對常征的答複,不再東張西望,裝成乖寶寶的樣子。她心裏清楚,常征一定是對他們父女的相處方式感到奇怪。
簡正德身居高位已久,縱使放下身段同常征說話,往往也是言簡意賅。他微笑拒絕了常副校長晚上一起吃飯的邀約,在校門口站定,伸手想揉揉簡寧的頭發,見她把頭偏了過去,握拳放在嘴邊咳了一聲:“你在這裏好好的……我先回去了……”
簡寧抬頭,刻意讓自己忽視簡正德耳邊的白發:“別忘了你答應我的。”
簡正德皺了皺眉:“人是你親眼看著送走的,我既然答應了,還能再接回來不成?”
簡寧很想頂嘴說一句那可不一定,礙於外人在場,緩和語氣:“我放假就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簡正德抬手,還是揉了揉她的頭發,然後才上了在校門外等候的黑色轎車。
常征目送簡正德的轎車離開,才回頭去看簡寧,知道簡寧處在青春期人小脾氣大,隻道:“你可以叫我常叔叔,有什麼事情就去剛才那間辦公室找我……走吧,我帶你去見見你的班主任。”
簡寧點點頭,被簡正德揉過的發頂熱熱的,然後便是一陣頭痛。之前從未一個人出過遠門,如今卻要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平安一中度過自己接下來兩年的高中生涯。
班主任姓閆名拓,是個三十多歲的數學老師。常征在給簡寧選擇班級是費了心的,閆老師是市級優秀教師,為人穩當持重,管理學生有自己的一套人格魅力說服法,不打罵不體罰,在學生間頗有威信,還被學生戲稱一句“閆老板”。
常征交代了幾句便離開了,閆拓對著簡寧溫和笑笑:“宿舍去過了嗎?平安一中的課程進度要比你之前的快,有不會的就下課去問老師,在學校有別的事情可以來找我。”
……
客廳的防盜門打開的聲音響起,方才在夢中的閆拓的臉漸漸變得不清晰,簡寧半睡半醒,聽到她的丈夫壓低的聲音:“恩,我到家了……你早休息……”
簡寧伸手摸過床頭櫃的手機,顯示屏亮起的那一刻她的眼睛受不了光線的刺激下意識的眯了起來。她之前有給侯端陽留燈的習慣,侯端陽工作太忙,床頭的落地燈經常會亮上一夜,而她又因為燈光影響睡眠,幾次之後,就不再留了。侯端陽夜視不錯,即使她不留燈,仍然可以在一室黑暗中精確找到床的位置。
淩晨一點四十三分。
她把手機放了回去,在床上翻了個身。
衛生間嘩嘩的水聲停了,過了一會,簡寧感到床的另一側沉了下去。
她在心裏數了三秒,借著一個翻身的動作,蹭到侯端陽懷裏,後者同樣借了一個翻身的動作,將她的投懷送抱避開。
侯端陽猜她沒睡,解釋了一聲說:“熱。”
空調四季恒溫,簡寧沒有和侯端陽糾纏熱不熱的話題,也沒有再湊過去,語氣平淡:“我們要個孩子吧。”
侯端陽不置可否,低頭敷衍的親了親她的額頭:“很晚了,睡吧。”
雖然洗過了澡,但仍然掩蓋不了殘留的香水味。Chanel No5,被用濫的味道和不容置疑的經典。
簡寧閉上眼睛,自欺欺人的覺得,他還肯洗澡,就還算是對她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