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跟隨酒釀進到主屋的院落裏,韓九看見剛才練功的那幾個小子正興奮地在石桌上擺著碗筷和菜,石桌旁還擺著一個體型十分令人在意的酒缸。
這裏與其說是武林門派,反而更像一個其樂融融的大家庭。
韓九心裏想著,和空蟬穀的冰天雪地真是完全不一樣啊。
這時酒釀輕輕拽了一下他的衣角,小聲道:“爺爺就在屋子裏,你先進去和他說話。我……在外麵就好了。”
完後還頗為鼓勵地衝他道:“你不用緊張啊。”
明明緊張的人是你吧,韓九瞥了一下被拉過的衣角。
聽完酒釀的話,韓九悶悶地“嗯”了一聲,稍微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踏進了主屋。
屋內一位看起來比師父還老的老人正半眯著眼坐在堂中央的椅子上。老人聽到響動慢慢睜開眼睛。
韓九走上前抱拳一彎腰:“空蟬穀九弟子韓臨見過仙鹿崖張掌門。”
老人笑眯眯地站起來,伸手去扶韓九抱的拳:“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韓九還未抬頭便感到手上被一股熾熱的內力裹住,整個人本想抬起的身子被壓的直往下沉。
內力在身體應激似的鼓蕩起來。
一般習武之人並不會如此毫無防備,平日裏韓九更是訓練有素,輕易不會讓他人的內力直接近身。
但這是師父的至交,所以韓九並沒想到還有這樣一出。
韓九感到手上那一團內力隻是熾熱的遊移在拳頭外部,厚重但不霸道,並沒有惡意,隻是想考教下自己的實力。於是便默默催使內力慢慢的從熾熱的內力中心向外滲透。
老人內心驚異於韓九小小年紀便如此沉穩,甚至在自己“禮貌”地突襲之下還能保有一份內斂。
自己大概隻使出了四成功力意在試探韓九的底。很多沒有經驗的少年人在這樣的試探下會下意識的爆發自己全身的力量去保護自己。沒想到韓九判斷一瞬後也使出將將能夠壓住自己內力的實力去應對。
老人心道果然江湖代有才人出,這個底沒有探成,反而自己的實力被韓九預估的七七八八。心中不免失笑,空蟬穀這可是收了個好徒弟啊。
想到這裏,便鬆開了手。
韓九感到身上的壓力頓時消失。他直起身子,並沒有責怪,保持著一貫的恭謹與禮數,朗聲道:“韓九學藝不精,讓張掌門見笑了。”
韓九眼神沉靜地望著老人,雖是謙虛的話但並沒有讓人覺得虛偽。老人心下更喜歡這個老友的小徒弟了。
張義棠沒忍住好奇,開口道:“你師父哪裏尋來這樣一個好弟子?你年紀輕輕,內功竟有如此修為。但我方才感覺,似乎不全是空蟬穀的修為?”
“在下的臨,是臨貢城的臨。”
韓臨頓了一下:“所以我更愛用韓九這個名字,師父和師兄們平時也稱呼我阿九。”
韓臨的答非所問,張義棠臉上卻有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張義棠無奈的笑了笑:“那就難怪了。”
他重重的拍了拍韓九的肩道:“老夫少年時行走江湖,自問武功不差,直到遇到了一些天賦極高的人,其中包括你師父,才意識到人與人天生就是有差距的。”
“剛才試探你的功夫,想你年紀輕輕內力卻已經有了綿綿涼意的形質,像是空蟬穀的漫天冰雪,肅寒之中又帶了黃沙大漠的粗糲。還在感慨你不到二十已經突破了修行內力的那個門檻……”
“看來旁人都稱羨的出身和天賦,也有無奈的際遇。真是令人慨歎啊。”
張義棠說了這樣長一席話,自己也陷入了愣忡。
韓九摩挲著自己的佩劍,神情卻並沒有發生變化。
片刻的沉默後,一聲輕輕的叩門聲,“爺爺,您和韓公子說好了沒呀?”
酒釀看著幾個烈日下練功的小弟子口水已經快流到地上去了,特地跑來詢問。
張義棠這才反應過來,急忙招呼韓九往外走。
韓九跟在張義棠身後,禮數周全,不張不揚,靜默地出了門。
石桌上已經擺滿了酒菜,除了剛才見到的幾個仙鹿崖小弟子,還有一位身姿婀娜,笑容十分溫柔的女子。當然,還有剛才見過的許師叔。
酒釀輕輕走到韓九身側,大方介紹:“韓公子,你還沒見過我娘呢。”
說著她便指了指美婦人。
女子微微欠身:“聽師父說韓公子從空蟬穀過來,本是要參加青武大會,特地來仙鹿崖看望師父。韓公子一路辛苦了。”
韓九攜佩劍抱拳:“見過夫人。”
酒釀拍了拍韓九的手臂,神色驕傲:“什麼夫人啊,我娘可是江湖上有名號的——籠月針許素。”
“還有,你一直叫的許師叔,也有名號——追風錘許盛,你聽過不?”
韓九低聲道:“空蟬穀閉塞,弟子平時不問世間事,有所唐突了。”
許素不禁莞爾,忙道:“釀兒沒大沒小,讓韓公子見笑了。快快入座,韓公子旅途勞頓,我們仙鹿崖隻能用山野小菜為你接風洗塵。”
眾人落座,酒釀非要坐在韓九的邊上,似乎見過仙鹿崖的眾人以後就拿韓九當自己人了。
酒席間眾人交談甚歡。不過除了張義棠,眾人隻道韓九就是他本名,並不知背後還有「臨貢城」這一緣由。幾杯酒後長輩們已經開始親切的稱呼他為“阿九”。
連酒釀也厚著臉皮跟著叫。
“阿九,你名字裏有個九,我名字裏也有酒,容易搞混。你別再喊我許姑娘了,怪生分的。你以後就叫我釀兒,我喊你阿九,嘿嘿,反正你比我大,我也不吃虧!”酒釀大度道。
韓九用沉默代替那一分不知所措,而眾人又拿沉穩誇他一番。
這酒不知道為何,比他在空蟬穀跟著師兄們喝過的所有酒都好喝。
幾杯下去,韓九覺得一種微妙的輕飄之感,言語間也不再完全拘著禮數。
他微醺著忖度酒釀提議的稱呼:“阿九,釀兒……哦?那怎麼不叫你元子?”
或許是因為酒的原因,韓九這聲低沉的“哦?”被稍稍拉長,還有些沙啞。
大概因為韓九不多話的原因,這句話一出,眾人愣了片刻,隨後席間便傳出爽朗的笑聲。
其中小胖子拍著手道:“阿九哥哥真是聰明,一下子就猜到了我們許師姐的諢號。”
酒釀漲紅了臉,占人便宜沒得逞有些氣惱。她嘴硬著:“什麼聰明啊,根本就是瞎蒙的。”
“實現說好哦,你要是喊我這個……這個什麼破名字,我可是要不高興的。”
韓九卻看到少女臉頰緋紅地和自己一字一句講清楚自己的心情,一麵驚覺喝酒誤事,說了不該說的話。
一麵竟覺得這酒後勁太大了,心緒有些煩亂微妙,趕忙將眼神轉向了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