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空蟬穀來客

仙鹿崖因為崖頂有一塊狀似梅花鹿的石頭得名。

這塊石頭太惟妙惟肖了，連鹿角上石頭的紋理都分外細膩。

鹿的後背還有一叢叢青苔，像極了梅花鹿的斑點。

“關於這塊石頭還有個浪漫的傳說——

相傳仙鹿崖下的陸家村有一位十分美麗的少女，有一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夢。

夢裏有一個腿在流血的少年對她說‘我動不了啦，好餓啊，你來給我送幾個果子吃，還要最好用的金瘡藥’。

第二天少女上山采藥，想起昨晚的夢，以及夢裏那個有著一雙桃花眼的少年，就一路往山頂走……”

“誒誒，然後是不是少女就看見一頭受傷的梅花鹿，然後……”

講故事的人被山頂涼亭裏一個遊客打扮的少年興致高漲地打斷。其他人邊拿手掌扇著風邊對他的插話投來了不耐煩的目光。

這時一聲洪厚的聲音從山頂的某處傳來：“釀兒，回家啦。”

眾人循著聲音望過去並沒有望見人。

講故事的少女反而一下子就從涼亭的椅子上蹦下來，一溜兒煙的跑跳著走了。眾人看她竟像是飛的，足尖幾乎不著地的飛掠下林間小道，隻留一聲清脆的含著輕笑的故事結尾回蕩在涼亭裏：

“然後少女一直往山頂走，一不留神掉下去摔死了。”

眾人先是麵麵相覷，然後過了一刹反應過來，頓時想吃了蒼蠅一樣鬧心的慌。

剛才插嘴的少年懊惱不已，一是沒有聽到花好月圓的結局心裏有點堵，二是在想，剛才讓她講這個典故，還付給她了一文錢呢。

這個被喚作“釀兒”的少女幾次跳躍點地之間，已經來到了半山腰處一扇古樸的大門前。門前站著的正是剛才喊她回家的中年男子。

大門上寫著三個飄逸大字：

「仙鹿崖」

門的背後是榜山而建的幾座高矮錯落的磚石房子，裝飾質樸。

被喚作“釀兒”的少女見到男子歪頭一笑，喊了一聲“大伯”，就進了大門。

男子身量很高，壯實的手臂厚實的身板，一身深棕色的練功布衫。上衣紮進腰帶裏，褲腳也被帶子裹得緊緊的，利落的很。

聽到這一聲“大伯”，靦腆的笑了聲也跟著進了大門，手一扶門，大門並沒有完全關上，半掩著。

仙鹿崖既是這座山的名字，也是山裏這個門派的名字。

仙鹿崖並不是什麼名門大派，無論從門派規模還是從門派武功來看，都算不上江湖人才輩出赫赫有名的一流門派。

但是仙鹿崖的掌門張義棠俠肝義膽，生性豪放，一把兩米長的寬背蓋日刀，一套“吞山河”刀法大開大闔氣象萬千，早年行走江湖時結交了不少英俠好漢，和武林七盟的空蟬穀穀主也頗有幾分交情。

憑借這份口碑，仙鹿崖雖不能躋身一流大派，說起來江湖人都會有幾分尊敬。

盛夏的正午陽光毒辣，山裏林蔭處卻很清涼。一雙不染塵土的素色緞麵鞋停在了仙鹿崖大門前。

來人牽著一匹通體雪白的高頭大馬站在虛掩的門前猶豫了一下。少年身量挺拔，一副堅實的身板但又有幾分清瘦，烏黑的長發用一條素麵暗金紋的發帶高高的束在腦後。

既沒有城裏男子過多的裝飾，又比尋常武林中人多了一分貴氣。

正在少年猶豫要不要找人通報一聲再進門的時候，大門“謔”的一下打開了。

開門的正是那剛剛的中年人，他熱情道：“聽腳步就猜是空蟬穀的人，不過我們仙鹿崖可沒有聲音這麼輕的蟬！哈哈哈哈！”

中年人哄厚的聲音驚的大白馬一陣響鼻。少年單手拍了拍馬背，隨即恭敬的半彎腰，拱手道：

“空蟬穀弟子韓九，受師父之命前來拜訪張掌門，見過許師叔。”

許師叔扶了一下少年：“江湖兒女不必多禮，快快請進，師父他老人家估摸著你今天會到，提前兩天從萬星島回來山上。”

二人一馬走過大門後的練武場的空地，韓九視線略略掃過，隻見幾個年歲不過七八歲的男孩兒正在紮馬步，雙手直舉在胸前，汗水劃過黝黑的麵部，神情又痛苦又肅穆，目不斜視。

有個小胖子腿肚子都在打顫，嘴也是緊抿著，臉上的肉皺在一起像一隻嚴肅的包子。他們前麵有幾個高高的樁子，應該是平日裏弟子練身法用的。

“這馬好漂亮啊！”

隻聽一聲清脆的讚歎，韓九轉頭，看見一個少女原本雙手交叉在胸前單腳倒吊在高樁上，見有客人來到，隨即一個幹淨利落的挺腰翻身站到了樁子頂。

她衝後麵的弟子道：“空蟬穀的大哥哥來了，你們不用紮馬步了，快去找師父爺爺，我們準備開飯了”。

幾個小男孩兒麵色一鬆，但沒有立即癱坐在地上，而是帶著幾分驚喜和好奇轉過頭，非常規矩的對著韓九抱拳彎腰。然後小跑著一列往後房去了。韓九微微頷首，麵無表情。

少女也跳下樁子，跑跳著來到二人麵前。

“你好，我是許酒釀，師父師叔都管我叫「釀兒」。”

她歪頭笑著看韓九：“空蟬穀的功夫真有意思，他們都猜上山的這人一定是你，你一到山腳下我大伯就把我叫回來啦。”

“在下韓九，見過許師…”少年略一沉吟，改口道：“許姑娘”。

旁邊的許師叔想要拿過韓九手裏的韁繩，把馬牽到後山的馬廄。

韓九未推脫，摸了摸大白馬的額頭，低聲喚道“小墨”，像是囑咐它聽旁人的話，這樣交待完畢，大馬便溫順的跟著許師叔走了。

“師叔去拴馬，我們仙鹿崖的草可好吃了，你放心。”

酒釀走到韓九身邊，雖不認識這個空蟬穀遠道而來的客人，卻也知道空蟬穀是師父師叔的舊相識。因此她衝韓九毫無防備地淺笑著，語氣裏還有小小的自豪。

韓九不是一個多話的人，隻沉默一下頷首，便微微側過身子把少女讓到了前麵。

酒釀注意到了他這個舉動，也不生氣，猜測他可能性格如此，亦或是旅途勞頓，便說道：“我帶你去見爺爺吧”。

隻是她在心裏小小的感歎下，空蟬穀的弟子，真的就像冰塊兒啊……

不過呢，是長得十分清峻的冰塊。

韓九心裏有些懊惱，剛才自己隻是不知道怎麼接話，這樣回應會不會有些失了禮數？

想他空蟬穀都是絕世出塵的師兄，平日裏都是淡漠著各做各的，他哪見過這個年齡的女子，更別提說話了。

還有，仙鹿崖的女子是都如鹿一般嗎，輕輕盈盈的。

少年一路怪想著，便到了主屋的院落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