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曲結束,樊清霧停手抬頭看向劉學,劉學眼眸中的情緒樊清霧猜不出,她微啟嘴唇,“王爺,有沒有想聽的曲子?”
劉學笑了笑,這笑容含著幾分輕蔑,“你彈你的,彈什麼我聽什麼。”
樊清霧聽劉學這樣說,隻好再次彈起琴,演奏的依然是一首民歌,隻是這次換成了江南的民謠,手指纖細靈動,在琴弦間時而駐足時而跳躍,劉學看著這一雙手,又看這小小的身影,他嘴角的那抹輕蔑之笑卻並未緩和分毫。
劉學沒有命令樊清霧停下,樊清霧就隻好一曲接著一曲彈奏,漸漸的指尖開始麻木,又漸漸的紅腫起來,樊清霧皺眉抬眼悄悄瞧了下劉學,見劉學半眯著眼睛,臉朝向窗,窗戶關閉著,也不知道他這是在看什麼。
樊清霧再次低下頭顱,雖然手指已經傳來疼痛感,但劉學並未叫她停下,她也隻好忍痛繼續彈奏了。
琴桌上的熏香已經燃盡,那清幽的白煙過後,樊清霧的指尖滲出了微微的血絲,劉學看在眼裏卻並未往心裏去,在他看來,一個未用心彈奏的人,在身體上吃點苦頭也是合情合理的。
“所謂曲子,到底是哪裏發出的聲響?指頭還是琴弦?”
劉學突然問出了個問題,讓樊清霧手抖了一下,她手掌撫著琴弦,“臣妾想是琴弦。”
“是麼?”劉學從椅子上站起身,他撣撣衣袖,“你這琴難有更高的造詣了,現在這把琴也正配你。”
樊清霧靜靜的看著劉學拂袖離去,對於劉學的恥笑之語她並不在乎,腿腳也麻木了,樊清霧撐著琴桌從凳子上站起來,冬兒和霞雲這時候正進屋來。
“夫人!您的手~~”最先發現樊清霧手指出血的是冬兒,她和霞雲趕忙扶著樊清霧到床上坐下,樊清霧看看自己的十指,不自覺的笑了。
“夫人,我去請大夫!”霞雲說道。
“不用了,隻是小傷口,沒必要請大夫來。”手指上的傷口隻是一些摩擦傷,看起來紅紅腫腫卻並不是大傷口,樊清霧隻是覺得疼,她想十指連心這次自己總算是親自驗證了,“你們把琴收拾好,我想睡一會兒。”
樊清霧說了這話,冬兒和霞雲也不敢違抗,倆人收拾了下屋子就退了出去,留下樊清霧一個人在屋子裏,此時,她才長長的舒了口氣。
平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床幔,手指還麻疼麻疼的,樊清霧想到剛才劉學的臉,他那對於自己的不喜愛之情讓樊清霧想來就開懷,她想反正看劉學這樣子也成不了大事,與其曲意逢迎,不如各自為政,這樣至少讓自己好過一點。
劉學離開雪霽閣直接去了他的書房,那裏正有人在等著他,這人名叫陳毅,他現已有六十五歲了,曾是當朝大學士,包括劉坤在內的幾個皇子都曾經受教與他,五年前陳毅告老還鄉,在回鄉途中被劉學截來武川,從此就做了劉學的內臣軍師。
劉學進屋的時候正看到陳毅自顧自的在下圍棋,劉學走到棋盤前看著雙方對陣笑道,“老師,這是輸是贏都是自己,為什麼還樂此不疲?”
陳毅放下手中的棋子,微微的仰起臉,手捏著蓄了很長的白胡子道,“和人下棋難免會生氣,就算是心態再好,輸了也還是會吃味,但自己和自己下棋就不同了,輸也是自己贏也是自己。”
“那豈不是無輸無贏?”
“下棋而已,輸贏何必在意。”
劉學品味著陳毅的話,輕輕的坐到了他的對麵,執起白棋,“本王來和老師下一盤。”
“那自然好。”陳毅說著執起黑棋,輕輕的將棋子落下,“樊淮安乃是相國一黨,此次太後賜婚,外人看來像是為了牽製樊家和趙家,但在臣看來,卻像是在兩位王爺身邊安插兩個眼線。”
“其實本王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本王沒和老師商量就對這樊家的小姐做了些試探,但卻並沒有試探出什麼。”
“哦?臣下敢問王爺如何試探的?”
劉學想了想,便將之前的試探之事原原本本的講了出來,陳毅靜默不語,劉學看陳毅不說話便輕輕問道,“老師,是不是本王這件事做得不妥?”
“截殺有不妥之處,若是武將軍因一名細作暴露了,那麼這幾年的辛苦不是白費了嗎?”
經陳毅這麼一說,劉學也覺得自己之前還洋洋自得的計策確實並不完滿,“那麼,老師怎麼看這樊家小姐?”
“王爺對她的懷疑經過試探之後,可有減弱?”陳毅問道,就見劉學微微的搖搖頭,手指間的白棋落下,陳毅打量著棋盤,“那麼王爺是想繼續試探?”
“本王想靜觀其變。”劉學高深莫測的說道。
陳毅隨之點點頭,也將手指間的黑棋落下,“到了王府,不用王爺動手,自然有人讓樊家小姐有所動作,王爺身邊的幾個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燈。”
“這幾個女人也是老師保的媒吧!”
“這樣想來,臣下看人的眼光還是很準的。”
“老師哪天也該去瞧瞧樊家小姐。”
“嗯~~”劉學的話讓陳毅靜默了一下,“去看樊家小姐,還是先等一等。”劉學看著棋盤上已經輸贏明顯的棋局,也靜靜的點了點頭。
樊清霧來到惠王府時,日子已經接近年關了,她算算日子,再有幾日就過年了,半臥在床榻之上,屋子裏雖然燃著炭爐,但卻並沒有讓她暖和多少,反而炭爐四散的炭灰讓她煩惱。
手輕輕的拿起枕邊翻開一半的書,手指就傳來微微的疼,這疼讓樊清霧想起早上劉學對自己的輕蔑,也許是她也看不起劉學,所以一想到劉學瞧不起自己,竟然讓樊清霧舒心了。
房門輕輕的被推開,冬兒的半張臉探了進來,看到樊清霧並未睡著便輕聲說道,“夫人,王妃那邊來人,請您過去。”
“說了什麼事情了嗎?”樊清霧問道。
“沒有,隻說請您過去商量事情。”冬兒說著已經進了屋子,把門和棉門簾關好,以隔絕外麵寒冷的天氣。
“派來的人還在等嗎?”樊清霧再問道。
“已經回去了。”
“伺候我起來吧!”樊清霧說著從床上坐起,冬兒趕快過去扶著,樊清霧雖然覺得手指的傷口不算什麼,但也是小姑娘怕疼,能不碰還是不想碰。
冬兒小心的扶著樊清霧坐到梳妝台前,為她梳理了個簡單的發飾,她們這些伺候的下人很會看臉色,才短短一天便大略明白了樊清霧的品味,不用樊清霧交代就為她打理發飾和衣著。
樊清霧披上鬥篷走出屋門,就看到霞雲拿著手爐正站在門邊,“夫人,手爐熱好了。”樊清霧接過來,輕輕笑了笑算是對她們的讚賞,這時霞雲又說道,“我在前麵為夫人帶路。”
“嗯。”樊清霧應著,霞雲就走在了她的身前,她身邊跟著的是冬兒,三人還是按照前一天晚上去請安的路再次到了張婉玉所住的大院子,這次李嬤嬤早就在廊下等著呢!
“夫人!”見到樊清霧到了,李嬤嬤趕緊迎了過來,“老奴恭候多時了。”
樊清霧也快步上前,“這大冷天,煩勞嬤嬤在外麵凍著,折煞清兒了。”
“夫人可別這麼說,這些是老奴分內之事,王妃已經等了好久了,快隨老奴進去吧!”
“是!”樊清霧未再多說其他,她心裏盤算著張婉玉幹什麼這麼急著把自己找來,還讓李嬤嬤在走廊下等著,她梳個頭發換個衣裳就是久等,那麼想來張婉玉定是有什麼著緊之事吧!
樊清霧一進屋,就看到一地的碎花瓶、爛茶盞,張婉玉見樊清霧進屋直接吼道,“派人叫你來,還磨磨蹭蹭的,你這新進門的新人也不把我這個王妃放在眼裏嗎?!”
樊清霧沒來由的被罵,想到早上張婉玉主導的那場捉奸戲碼,她心下就有了想法,定是找不到出氣的便拿她來出氣,“王妃~~”樊清霧聲音本就溫婉動聽,現在又故意扮作嬌柔,倒是惹人憐惜,“不是臣妾磨磨蹭蹭,是雙手受傷,實在是不方便。”
“你才來王府沒兩天,怎麼會手受傷?!”張婉玉又吼道。
樊清霧怯怯的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指,“早上王爺忽然來雪霽閣,叫人送來琴讓我彈,一直不讓停,後來手指就彈得出血了。”樊清霧說到這裏微微抬起臉,“王妃,王爺真的這麼不喜歡我麼?昨夜是洞房花燭夜也不來,早上來了就這樣對我~~”
樊清霧這樣說,堵住了張婉玉的嘴,她走到樊清霧的麵前,拉過她的手仔細的看了看,臉上的怒火也稍稍減退,樊清霧此時成了另一個她,一個和她一樣苦命的女人。
“我的好妹妹,咱們怎麼都這麼命苦啊!”
“王妃姐姐~~”拉住張婉玉的手,樊清霧心裏滿是不屑,她很不喜歡自己用這種方式躲過了一個小小的磨難,但事情擺在眼前,迫使她不得不去做些什麼,此時樊清霧才明白什麼是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