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淮安心裏雖抱怨著蕭嬋的不是,但得知她回來後臉上逐漸有了笑痕。
蕭嬋提著盒擔,徑直走到案邊坐下來,剛一坐下,她啟開盒端,拿出一塊果脯,神色不撓地問:“今日饔人備得較多,還剩下一些,你吃嗎?”
成親之後,蕭嬋從不喚他夫君,心情好些時,就喚他君家,不心情好時,就叫他豎子。
也不知何時能聽到她叫他一聲夫君……
曹淮安未看蕭嬋遞來的果脯,把射人的目光聚在了她的身上:“為何日日都到闕樓去?”
蕭嬋手指一僵,將原來要送與他的果脯轉送進自己口中,果脯嚼碎落肚後她才道:“拔悶而已。”
回完,再撚一塊果脯入口。
如此敷衍的回答,曹淮安怒而拍桌:“狡辯!”
他的聲音忽地拔高,聲音震得蕭嬋氣衝喉間,不及咽下的食物全部聚積在喉中,險些被噎進地府報道去了。
她趕快喝茶水潤喉。
曹淮安長長吐出一口氣,捺住怒火,溫辭道:“我知府中煩悶,可涼地番客多,魚龍混雜,萬一有不軌之人怎麼辦?”
蕭嬋順好了氣:“梁將軍威武逼人,不軌之人聞而退卻,你要相信自己選出來的將軍啊。”
提到梁壽,曹淮安心裏更睹了:“你和梁將軍男女有別,相處時要有分寸。”
這一句“要有分寸”,當初外祖父也總掛在嘴邊念叨她,此時的曹淮安,就像外祖父一樣嘮叨……蕭嬋撇撇嘴,懶與之爭口:“往常並無什麼交談,今日是初次,往後不會了。”
“初次難道就沒有男女之分了嗎?“曹淮安深知自己此刻辭氣淩人,說到“嗎”字時,頓了頓,翻腔道,“再說現在春寒露重,你易感風寒,待天氣暖些,我便帶你出府散散心。”
這話已說得嘴清舌白的了,就是不讓她拋頭露麵之意,蕭嬋垂目簾,眼眸一溜,有些委屈,道:“君家這是要麵折我之過嗎?”
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曹淮安氣焰莫名降了下來,道:“沒、沒有……也不是要薄責你,就是……”
“君家之肝,有疾。”蕭嬋捋起垂落的秀發,莫名道了這一句話來岔斷他。
曹淮安不明其意,脫口就問:“你說什麼?”
蕭嬋若有所思地點首:“看來腎也不好。”
曹淮安:“……”
腎不好?她竟然說他腎不好……過段時日,就讓她知道什麼叫腎好。
曹淮安的臉已如豬肝色那般紅了,蕭嬋無所謂般聳了聳肩,道:“都說‘肝受病,則目不能視清,腎受病,則耳不能聽清。’食枸杞可補肝補腎,另外早些睡,不要想這些有的沒的,要不就說得明白些,別拐彎抹角的,吵鬧得很,君家嘴巴不累,我聽了都覺得累。”
她這張伶俐的嘴皮,看著無害,吐出的言辭可傷人了,曹淮安被駁得一句話說得磕磕巴巴:“說得明白些?好,我不許你和其他男子眉來眼去的。”
蕭嬋“哦”了一聲,把剩下的果脯一一吃淨,話都不說一句就走了。
她實在不解,曹淮安到底是那隻眼睛看到她與梁壽眉來眼去的?
曹淮安心裏睹了一夕,不過蕭嬋次日沒有往闕樓去了,但可嗔的是,第三日她竟然易釵而弁再往闕上去。
曹淮安今次無從置喙,難不成讓梁壽梳上發髻、易上裙服詐為女嗎?
梁壽見蕭嬋著成襲的男子服,微微吃驚,正想上前攀問為何,卻見孟魑與曹淮安一並前來。
兩人臉色都不大喜悅。
孟魑瞟了梁壽一眼,道:“許久未見,獸之不與我敘談片刻?”
梁壽幼時身子寡瘦單薄,身上多病,四處延醫求藥也是一絲兩氣,仿佛轉睫之間就成陰間之人。
情急之下,梁母尋了古先生占課一番。
古先生乃是瞽者,無名無姓,別人都笑稱“瞽先生”,他不惱,取諧音“古”為姓。
古先生占了課後,眉頭大展,道:“而立後取表字為‘獸’,病既瘥,不出三年定有當出息。”
於是梁壽拖著一副殘軀到了二十歲,二十歲那年,他取“獸之”為表字,之後就真如先生所說,疾病既去,四肢健壯過人,扛鼎不喘,尚能飛步,自此無人再敢相輕。
入伍才三年,便從一名無名小卒變成了一位城門守將。
他七分似書生,這麼一副韶秀的皮囊下,拿起刀來也是個眼不眨的。
梁壽不識趣,沒看見曹淮安麵色頗為不悅,竟還想與蕭嬋言語幾句。
孟魑一想到曹淮安的臉色,知情頭不妙,趕忙出麵將梁壽引到別處去。
昨日那喜樂融融的畫麵,孟魑也看在眼裏,怎麼看都覺得二人有些曖昧,連他都有此感,更別說是曹淮安了。
孟魑將人引到闕下才問道:“你昨日與少君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我與少君很是投機,所以就多聊了幾句。”梁壽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孟魑嘖嘖嘴,道:“投機投機,我看獸之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了。她可是少君,是主公之妻,非是尋常女子,於你於我於有男女之分,有臣主之分,絕不可以這般往來莫逆,你可懂?”
想起那日蕭嬋秀媚天然的笑容,梁壽有些出了神,他遲遲未回語,兩眼渙散著,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梁獸之,你莫不是,對少君……有……”孟魑頭疼不已,這小子難不成真對蕭嬋有了心思?
蕭嬋生得貌美,麵比芙蓉嬌紅,膚比玉無瑕,身材十分合度,淡妝素服,也似是天上之麗姝,讓人見之忘俗,梁壽若動情意,也不奇怪。
可是蕭嬋是主公的妻子,作為下屬,怎能動心思?
孟魑雖藏著半截話未說,梁壽卻知這話是何意,他兩耳竄紅,為己力辯:“你別胡說!我當知分寸。”
聽了這話,孟魑顏狀才稍稍好了一些:“有沒有,都已過去了。若無,甚好,若有,在此刻絕意罷。”
梁壽心問口,口問心,嗟歎一聲,轉眼再看向闕上之人,他對蕭嬋並無什麼慕戀之情,有不過是有點好奇。
蕭嬋身子慵懶地倚靠在柱上,把縱體二字表現得淋漓盡致,她明知曹淮安在身後,卻是假裝不知。
跛倚之態,亦是美好,如今她身著男子之服也風韻卓絕,往常穿著女服,豈不是風韻外溢?曹淮安眼睛發澀,心裏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