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些時日,曹淮安的嘴裏總念叨蕭嬋的情塗這般這般不好,那般那般氣人,其實心裏喜歡得不得了。
每回念叨,孟魑隻管左耳聽右耳出,反正到了次日曹淮安又是另一番態度。
在涼州平叛時,孟魑數次見到曹淮安在漏下三鼓時披衣而起,仰頭望天,口中呫呫有語,豎耳一聽,原是在乞求神明賜夢相告蕭嬋在何處,已然將蕭嬋愛如珍寶了。
現在蕭嬋受了委屈受了傷,曹淮安定不會心軟放過張甫水,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把人看住,孟魑收回刀,把張甫水繩捆索綁暫先送到縣庭裏。
一進館驛,曹淮安瞧見蕭嬋跣足蓬發,麵壁而坐,身上的衣衫鏖破敗不堪,露在外邊的肌膚傷痕累累,看著很是可憐。
曹淮安慢慢走過去,手指頭使三分力,才讓她的頭抬了起來。
她的左臉頰紅腫非常,印著五個紅昭昭指痕,不問也知曉方才發生了何事,曹淮安麵色一沉:“怎跑到這兒來了?”
蕭嬋受了委屈,自始至終都在強忍著淚水,抬眸與他對視的那刻,眼裏的粉淚再忍不住,簌簌往腮邊掛。
眼淚流著流著,她哇的一下哭出聲,撲倒曹淮安的懷裏,撚著拳便打,極口與爭:
“都怪你,都是你的錯……”
“你怎麼現在才來……”
前先縱然惱怒,可如今見她變成這副模樣,曹淮安反倒惱自己了,他輕輕款款擁她進懷裏,任由她打任由她罵。
蕭嬋在曹淮安的懷裏泄出一腔的委屈,哭有一刻才止住噎聲,漸漸收了淚,腮頰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幾個呼吸後便沉沉睡了過去。
聽到輕柔如絲的呼吸聲,曹淮安愣了頃刻才將人抱回寢房。
蕭嬋的身上流紅有血,曹淮安讓繯娘去請醫匠過來。
醫匠細細檢查一番後拿出一瓶收口止血的藥粉還有一瓶消紅腫的膏藥:“溫水擦拭過傷口之後再上藥,早晚各一次就好。”
“你給她上藥吧。”待醫匠一走,曹淮安退出寢房,讓繯娘給蕭嬋上藥。
繯娘一邊給蕭嬋上藥,一邊時不時的,瞧一眼外頭的曹淮安。
曹淮安喜慍不形,靠在廊中的躉柱上閉目攝想,自始至終都沒往塌上一眼。
蕭嬋寧願捫涉山水之苦,也不願待在府中享樂,曹淮安心裏多少有些不如意和失落,明明他待她並不壞……
難道他真當那般惹人討厭?
曹淮安胡思亂想之際,孟魑急步前來:“主公,我已將張督郵送到縣庭裏了。”
“我知道了。”曹淮安吩咐繯娘照顧好蕭嬋,頭也沒回,便隨著孟魑離開了館驛。
早有縣吏將方才的經過告知謝山。
謝山是壽陽縣的縣尹,他看這仗勢,就知在這次事上他當個局外人即可,於是將縣吏遣散,自己則托言身子有疾,要回家中吃藥休養,偌大的縣庭裏隻有張甫水和他的屬吏而已。
曹淮安一臉笑意走進縣庭,他讓孟魑給張甫水鬆了綁,又親自給張甫水沏茶。
張甫水受寵若驚,忙說不敢,曹淮安臉上笑意不減,道:“張督郵不必拘禮,時候還早,不如與本侯娓娓道來今日之事罷。”
張甫水打上一恭後才唯唯諾諾地坐下,他飲了一口茶,試探道:“敢問涼侯,與那女子是何關係?”
曹淮安辭色淡淡的:“不過是……偷了府中之物,出逃的婢女而已。”
張甫水心口思量:雖是婢女,但此婢美豔若仙人,想來二人早有首尾,若讓他得知自己欲迫淫她,定是沒有好下場的……
張甫水醞釀了半日才道:“今日下官奉樂平府君循行屬縣,聽見有一矮小男子當街辱罵涼侯,穢語詈詞不堪入耳,下官氣急,便遣吏將她抓起來審問。下官好言好語相勸,誰知他不知悔改,挺觸下官不說,同幫竟拔劍要來刺殺下官。下官為保性命,不得已才做出野莽之舉,隻是不想她竟是女兒家……”
說罷,他心虛地瞟覷了一眼孟魑。
一旁屬吏附和,道:“上差辛苦。”
孟魑瞧一眼曹淮安的臉色才道:“標下以為張督郵光天下欺侮女子,故拔刀而指,還請督郵見諒。”
曹淮安接著孟魑的話道:“孟將軍生性魯莽,還請張督郵莫要見怪,既是府中的婢女,人我便帶走,不勞張督郵費心了。”
張甫水如重釋放,忙道:“請君上隨意。”
略敘片時,曹淮安分別在兩張紙上寫了字,讓張甫水從中選一個。
張甫水不敢問是何意,乖乖選了一張。
曹淮安將那未被選中的紙揉成團袖入袖中,又談了些閑事,片刻後才托言有事需要區處,不能再敘談。
張甫水哪敢再逗留,起身再拜一回才離去。
張甫水離開之後,孟魑餘光裏看到曹淮安臉色冷了下來,連目光都讓人感到肌骨沁寒。
忽而 “砰”的一聲,曹淮安徒手捏碎白玉杯,殘瓦刺入了掌心中,血赤津津地滴鎖甲上。
沾了血的鎖甲更添一層寒意。
孟魑上前一步,口微張:“主公……”
曹淮安自顧撚弄血瓦,微微一哂,仰頸瞑目,他從袖裏拿出那團揉皺的紙:“打開看看。”
孟魑得令,小心翼翼打開,隻見紙上寫著一個“死”字,他瞬間了然於中:“標下即命人去辦。”
曹淮安慢慢剔起了眼皮:“你親自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