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蕭嬋嫁給趙方域,粗粗算下來已有兩年了。
趙家祖母待她如親孫兒,允許她每三個月歸寧七日,後日正是今年第一個歸寧日,繯娘與宛童早已把行裝收拾好了。
想到能見到自家親人,蕭嬋這些時日高興得睡不著。
繯娘是她的傅母,今年逾半百。
繯娘不似別家的那般天天教導,或是用那煩人的槽道來約縛教育她,她隻求她寓世能無疾病災悔,所以即使她做再逾矩之事,她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宛童是她的傅女,與她有將近十七年主仆之情。
她的夫君趙方域乃是幽州牧趙鈞之子,因代郡乃是國的東北邊郡之一,他便被任為代郡太守,領十一城池,治所在代縣。
前幾個月,趙方域以蔚蘿宜休養生息為由,送她到蔚蘿玉樓閣定居。
蔚蘿縣的百姓聽說府君夫人要來,個個爭先個個恐後來行道等待。
行人若一堵又一堵的高牆,先來者延頸而視,後來者跂予而望,原本空落的行道竟然無有寸地能立足。
眾人擠得滿頭大汗,為的隻是能親眼見一麵這位傳聞中貌若天仙的夫人。
可惜當日無風,而這位夫人坐在四邊掛滿車簾的馬車上,即使行人中有人眼力極好,也不能瞧見裏頭的一點人影。
趙方域許久不曾來過蔚蘿了,蕭嬋對這位名義上的夫君談不上思念,成婚兩年倒是愈來愈攜薄。
半年前他傾酒後歸房,身上帶著一團女子身上的香氣,酒氣與香氣融為一體,聞著叫人兩下裏作嘔。
那會兒蕭嬋疑他在外頭偷香竊玉,但隻憑這點香氣便懷疑枕邊人,隻怕會被趙家人說一句小肚雞腸。
她是個急脾氣,被人說一句定要回嘴十句,絕不吃上一點委屈,可如今也算是寄人籬下,脾氣發作了吃虧的也是自己,再三琢磨後,她暫且不去過問。
話說的好,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過了幾日,蕭嬋閑來無事,獨自去林英中賞花,賞得正酣,忽然瞥見一個女子,臉上香汗粘煎,東踅西倒地從假山後走出。
是趙梨煦,她的臉蛋紅至粉頸兒,看著可疑。
從假山後匆匆走了幾步後,趙梨煦餘光裏瞟見不遠處的蕭嬋。
這時候瞧見蕭嬋,她好似青天白日裏碰見了不能晝見的陰質,愣了一會兒,才上前去。
她且上前理了理鬆波波的鬢發,到了蕭嬋跟前,又潤一聲微啞的香喉:“嫂嫂。”
趙梨煦原姓王,是趙方域姨母之女。
因趙家數十年來隻結果而不開花,趙方域的母親容氏又想要個女兒以娛晚年,碰巧容氏之姐左右開脅,一口氣生了三朵模樣各不同然的嬌花兒,三朵嬌花兒個個都是桃腮杏臉,而趙梨煦生得尤其出色,施朱太赤,敷粉則太白,容氏見了心動,便讓阿姐過繼到自己膝下。
說來這趙梨煦還比蕭嬋大三歲,早到了許字的年齡,可卻一直待字閨中。
她容似月妍,姿如月韻,細彎彎的蛾眉下,一道橫波流光,不管是笑或顰,皆是萬種風情,有時候,蕭嬋也會被這等容貌吸引。
趙梨煦尖鬆鬆春纖兒置於腹上,低垂著玉臉,做出一副恭敬模樣。
蕭嬋與她平時多有談笑來往,話也能談到一塊兒去,正想拉過她的手說些趣事,但剛一靠近,鼻腔便嗅到那團觸鼻又熟悉的香氣了。
當日趙方域的身上也有這個味道,蕭嬋呆愣一陣,很快了然於胸,想明白自己的夫君與何人有曖昧後,喉中有噎物若下若上,惡心非常。
她不著痕跡地後退一步,掩袖笑道:“叔妹好雅致,天寒地凍的也來賞花?”
趙梨煦不敢抬頭,縮緊小腹,強啟朱唇,柔聲回道:“今日天晴,想著梅花開了,便來采一些釀酒,明年開春便能喝。”
蕭嬋臉上仍然帶笑,道:“雖說是晴日,叔妹也穿得太少了些,可別凍壞了,都說冬疾難治,還是注意些好。”
趙梨煦聽此話,覺蕭嬋話中有別意,一想到方才之景,肌體再生出一陣燥熱,她行了一禮之後捂麵離開。
離去前,她還頗有意味地看了蕭嬋一眼,嘴角上揚,勾起了一抹淺笑。
林英裏的假山鑿了一個洞,洞裏頭冬曼暖而夏嫩涼,植有奇花異草,並置香爐驅小蟲,凡入內者,身上都會沾上那淡淡煙草香。
蕭嬋若有所思,繞假山走了三圈,在洞口便能嗅得煙草香。
怕在洞裏踩到什麼不好的東西,譬如蟲子老鼠之類的東西,嫁來這麼久她還從未進過洞裏頭。
洞裏頭黑漆漆一片,目力所限,裏頭的景象看不清楚一點。
但今日她心裏格外好奇,在洞前徘徊又徘徊,最終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蕭嬋本以為要摸黑行走,出乎意料的是洞璧上鑲了玭珠,越到深處,玭珠散發的光越亮然,可以照見腳下的路。
裏頭沒有老鼠蟲子,但有人在。
將走到洞底時,蕭嬋鼻腔裏聞到一股又香又腥的味道,那其實不大好聞,像是春雨後湖裏散發出來的味道,她抬手掩了鼻頭,皺起眉頭扶著洞壁往前走,走不過七步,便看到了他的夫君趙方域。
趙方域麵色紅紅,身上蓋著一件女子的外衣,正依著一邊的石壁酣然入夢。
趙方域的腳邊散落了一些衣物,衣物之中,一方沾了水漬的手帕讓蕭嬋覺得眼睛一疼,她呆呆看了幾眼,看著莫名冷笑一聲。
笑完沒有在這狹窄陰暗的洞裏多待,當即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