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天，蘇氏棺材鋪依舊忙碌，除了苗卓殊大人裝模作樣地巡查經過之外，再無任何異常。晚上，家家戶戶都關門歇業，唯有幾個舞樂伎館還有歡笑的聲音傳出來，蘇禍把一口質量勉強說得過去的薄皮棺材準備好，停放在小院裏，等著忽如樂坊的人來。

預定的時間到了，棺材鋪前安安靜靜。

又過了半個時辰，忽如樂坊的人還是沒有出現。

又一刻鐘，和布偶小猴做完過家家遊戲的蘇茶茶都困了，樂坊的人還是沒有來。

蘇禍覺得奇怪，但想著對方是偷偷摸摸的，且要的急，必定不願意讓人大張旗鼓地送過去，所以他說要先過去看看。

蘇淘淘製止了他，說：“你不是說樂坊不太平嗎？正好，我愛熱鬧，我親自去看看。”

“若是遇到命案，豈不麻煩？”蘇禍勸她說。

蘇淘淘卻蠻不在乎，說：“咱們和死人打了這麼多年交道，還怕什麼命案嗎？再者說，就算發生了命案，對咱們來說也不一定是壞事，沒準還能多賣一口棺材。”

蘇淘淘以明日還要上私塾為由，把鬧著要同去的蘇茶茶留在家裏，自己優哉遊哉逛到了忽如樂坊。正如她想的那樣，忽如樂坊與往日不同。

兩軍大戰時，京城的舞樂伎館尚且開張營業至戌時，現在太平了，亥時還在喧鬧也是常有的事。在貴族富豪們接連的請求下，宵禁對於夜市尤其是風月場所的管轄相對寬鬆，隻有賭坊不允許在酉時之後營業，因為此前出現的命案，尤其是丈夫殺妻、父親殺子的案子，大多因為賭輸而在晚上發生。

放在以往，這時候站在忽如樂坊門口，還能看見花枝招展的姑娘在迎來送往，能聽見絲竹管弦的音樂在嫋嫋不絕，能聞見牡丹芍藥的香粉在招蜂引蝶，還能品嘗到各地的美酒和佳肴。但現在，這裏已經被大理寺的官員和差役包圍起來，還有許多看熱鬧的百姓久久不願離去，而從裏麵隱約傳出來的，隻有鶯鶯燕燕的哭聲。

蘇淘淘從口袋裏摸了一把炒瓜子，一邊津津有味地嗑著，一邊問身邊的看客：“小哥兒，這裏發生了什麼事？”

被蘇淘淘選中的看客壓低了聲音，用手掌遮擋著嘴巴，眼睛還不忘四下瞟著，說：“你知道刑部侍郎侯敬龍大人嗎？就在一個時辰前，死啦！”

“刑部的大人啊？”蘇淘淘吐了一口瓜子皮，“那不應該是刑部來人管嗎？怎麼我看裏三層外三層的，都是大理寺的人呢？”

小哥兒“嗤”了一聲，說：“看來你消息不夠靈通啊。這位侯敬龍大人，是眼下能替代扈大人成為下一任大理寺卿呼聲最高的人選。雖說他已經四十六歲，隻比護國大將軍小四歲，卻早早認了大將軍做義父，很得大將軍器重。當初也是他，在護國大將軍帶著當時還是漢王的當今陛下踏入京城的時候，最早跪在正陽門外，恭請大將軍和漢王入宮的。原本也是前途無量啊，前途無量。現在，嘖嘖……”

蘇淘淘湊近了，又問：“怎麼死的？”

小哥兒擺擺手，說：“具體原因還不知道，隻知道是在花魁秦卿姑娘房中，彈著一把箜篌，忽然就沒氣了，把秦姑娘嚇得不輕。樂坊的媽媽哪裏兜得住這樣大的事？趕緊報了官。沒一會兒，大大小小的官員就都到了，連護國大將軍都派了晏將軍過來，就在裏麵呢。”

“晏……”蘇淘淘忽覺得脖子疼，有點喘不上起來。

正在她揉脖子的功夫，從樂館裏走出個挺拔的年輕人。他站在台階上，寒聲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蘇淘淘抬頭一看，見鬼，苗卓殊！

他怎麼在這兒？刑部和大理寺的案子，他一個武將怎麼會出現？早知道他在，她也不會來湊熱鬧。

蘇淘淘正想著該如何應對的時候，另一個挺拔的身影也湊了過來。蘇淘淘一見，脖子更疼了——晏崎峰！

出門沒看黃曆啊，沒看黃曆！

被兩個“瘟神”一塊盯著，蘇淘淘知道定然走不脫了。她忽然換了一張笑臉，從人群中蹭出來，對著苗卓殊脆生生地喊了一聲：“相公~”

苗卓殊驚呆了，看客們嚇壞了，晏崎峰要吐了。

見蘇淘淘的手就要攀上他的胳膊，苗卓殊嫌棄地一躲，嚴肅地命令她：“好好呆著！別亂說話！”

蘇淘淘表現的很乖，甜甜地說：“都聽相公的。”

“別亂喊！”

“好的相公！”蘇淘淘的嗓音已經甜得發膩。

苗卓殊頓覺反胃，又退了一步，問：“你到底為什麼在這兒？別告訴我你是來聽曲兒的。這裏不許外麵的女人隨意進出！”

蘇淘淘笑著說：“哦，那相公是來聽曲兒的嗎？相公也好這口兒？”

周圍的人們都呆住了。他們感覺氣氛相當詭異。

苗卓殊臉皮哪有蘇淘淘厚？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苗卓殊不得不先回答了蘇淘淘的問題：“我不是來聽曲兒的，是來找人的。”

“找人？男的女的？”蘇淘淘窮追不舍。

周圍看客們也一臉期待。

苗卓殊臉都紅了，哪怕光線忽明忽亮，也能清楚地察覺到。他感覺四下的眼光越來越熾熱，趕緊幹咳了一聲，更加嚴肅地說：“我在問你話，你怎麼反倒來問我？你來這裏做什麼？”

一直隱在苗卓殊身後的晏崎峰也顯現出身形。

蘇淘淘笑嘻嘻地說：“我能做什麼？還不是來做買賣的嗎？”

苗卓殊帶了怒氣地說：“刑部官員突然橫死，必定要交給刑部和大理寺細查，等事情水落石出，請了陛下詔旨，才能定棺下葬。你是屬蒼蠅的嗎？要趕這麼急？”

蘇淘淘露出無辜的眼神，說：“我哪裏會知道有大人橫死？我不是來給這位大人做生意的。”

“嗯？”

蘇淘淘說：“昨天晚上，這家樂坊來我家訂購棺材，到了取貨的時候遲遲不見人影，我這才過來看看。”

“你是說……昨天這裏也發生了命案？”晏崎峰搶先一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