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明明是城門緊閉的時候，明明城門外不該有守衛，可不知道為什麼，這裏站著百十來個劍拔弩張嚴陣以待的守衛兵。他們拉開長長的人牆，像一張口袋，等著獵物掉進來。

令寧王的將領們不可置信的是，守衛兵沒有去解救馬車裏的女子，也沒有去迎擊帶著鋼刀的蒙麵強盜，而是把矛頭指向了他們。

將領們不敢輕舉妄動，隻能出言解釋，說他們是來追盜賊的。

誰是盜賊呢？

馬車上自稱是文淵侯嫡女的女子哭訴說，小將們口中的“盜賊”，實際上是護衛她的侯府親兵，而真正要謀財害命的，是那些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寧王將領！

文淵侯宋義欽也是皇族，是大榮高祖最小的兒子，也是高祖唯一一個在世的兒子。他是高祖的遺腹子，現在剛三十歲。不過他命極好，正因為從未涉政，一直做著閑散侯爺，而且輩分極高，當今聖上都要稱呼他一聲叔祖，所以人人敬重，天天享福。

眾所周知，作為侄子的寧王曾經因為製裁文淵侯家的蠻橫刁奴，令文淵侯府失了麵子，這下子，可真說不清了！

寧王的將領們這才知道自己被人算計了。他們原本是不想找麻煩的，畢竟他們作為藩王將領，無詔命不得隨意進京。可麵前那些凶神惡煞的兵，並沒有給他們束手就擒的機會。

對方不聽任何解釋，直接動了刀柄。寧王府的將領們為了自保，不得已帶兵刃反抗。

對方是準備充足的百十多人，自己隻有寥寥三十幾人，且隻有隨身佩劍，是注定要吃虧的。所以在折損了兩位將領之後，經過一番衝殺，他們才帶著一腔怒氣和不甘，帶著血氣和傷口，匆匆逃了出來，趕回營地。

趕回去，去尋個公道！

他們不想惹事，尤其不想給寧王殿下惹事，他們想給寧王報信，給天子請奏折，想求個清白。

沒有人能給他們清白，因為文淵伯在年尾朝假期間毅然早早闖宮，麵見天子，狀告寧王放縱屬下搶掠，甚至與城門口守衛動了刀兵。

因為當日要舉行宗廟祭祀，年幼的陛下不能立刻處理宗室皇親，所以下了一道口諭，令寧王自行處理，稍後再由兵部插手幹預。

於是寧王就成了宗廟祭祀中唯一一位沒能參與典禮的宗親。

這還遠遠沒完。

當天晚上，天子就收到了兵部的彈劾，說寧王對所轄軍隊疏於管教，幾次放縱嘩變，並放任其隨意搶劫乃至殺人，其將領枉顧城門守衛的多次警告，強闖城門，失敗後又狼狽逃回軍營。一係列行動，造成城門守衛兩人戰死、多人不同程度地受傷。而寧王回到軍營之後，非但不安撫警告，反而顛倒黑白，對朝廷言辭侮辱。此行徑等同謀反，懇請陛下嚴懲。

正在小皇帝手足無措之際，護國大將軍何武鴻帶著一封奏折進宮麵聖。這不是他的奏折，而是他收到的、寧王呈送兵部的奏折。

自然，寧王在奏折中陳述了事件的全過程。他堅持為自己的將領們辯白，懇請陛下能減免他們的罪責。

這和兵部的彈劾內容一樣，又……不一樣。如此，完全坐實了寧王的包庇行為。何武鴻適時說道：“寧王咬定說自己的將領是擒賊而不是搶掠，如何證明？正值年節，三十多位手持凶器、身手了得的將領無所顧忌地殺入城門，意欲何為？寧王作為皇族長輩，缺席陛下首次年尾祭禮，不是藐視皇威又是什麼？當初陛下受先帝指定，繼承大統時，寧王就和很多王族表示反對，說陛下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順，他分明是因為自己不能登基為帝而心生怨懟！這樣的佞臣，必須盡早除之而後快！”

小皇帝怯怯地說：“可是，他有兵權……”

何武鴻卻笑著說：“陛下，臣也有兵權。”

想要用武力控製何武鴻的兵馬，並不是明智的，鷸蚌相爭，保不齊那些虎視眈眈的宗親誰會得利。於是這時候，晏崎峰就有了用處。

宏修元年正月初四，何武鴻問跪在地上的晏崎峰：“我要派你去殺寧王宋馳，你願意嗎？”

晏崎峰神色不改：“大將軍讓我殺誰，我就殺誰！”

“寧王也沒關係嗎？”何武鴻逼問，“當初在碧玉堂，還是他給你解圍呢。”

晏崎峰卻說：“卑職隻知大將軍，不知寧王。”

“你不怕？”

“為大將軍而死，是卑職的榮耀！”

何武鴻笑著點點頭，說：“我不需要你親手殺人，更不需要你死，我要你帶著兵馬去寧王府上，逼他自盡，然後收編他的軍隊。你要是做得好，寧王的軍隊以後就是你的了。”

“隻要大將軍信任卑職，卑職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在今天之前，基本上所有人都以為，晏崎峰在裝傻，在假裝投靠何家以行刺，他必然要報父仇的。今日之後，人們才恍然明白，他確實是何武鴻的狗，是一條不知來路、隻有殺戮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