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曹大人家的家丁一慫恿,龐大人的家丁四下掃視了一眼,頭更低了幾分,小聲說:“你不是知道嘛,我家大小姐自小和前任禮部侍郎申大人家的二少爺定了親,隻是四年前申大人被當今護國大將軍定了謀反的罪名,梟首示眾,其三位公子全部被流放。當初我家大人不過是想攀個高枝,誰成想高枝沒攀上,差點受牽連。那一陣子我家大人戰戰兢兢,吃不好也睡不著,門都不敢出,隻想著逼大小姐退婚。可大小姐是個倔脾氣,就是不退婚,一哭二鬧三上吊。萬幸啊,護國大將軍沒有治我家大人的罪。去年,申家二公子被推上戰場,沒多久就戰死了。一個月前,他弟弟給我家大小姐報喪,算是退了婚。我家大人很高興,次日就在吏部尚書常大人的五十壽宴上和他家最小的庶子結了親。你知道的,常大人和護國大將軍是同鄉,兩人交情匪淺——我家大人的眼光可是一頂一的好!大小姐當時正躲在閨房裏為申二公子設靈位祭奠呢,一聽說這個,竟然就昏厥了,醒來之後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出來。前天常大人家來下聘,大小姐許是覺得再沒了回桓的餘地,晚上上吊自殺了。”
“自……自殺了?!”曹大人家的家丁瞠目道。
“小點聲!”龐大人的家丁用氣音說,“這事我家大人覺得晦氣,怕惹來護國大將軍不快,又怕得罪常大人,便遮遮掩掩地對外說,自殺的是二小姐,大小姐還在閨中待嫁。你也知道,二小姐才八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扯謊。至於以後怎麼解決,就看我家大人的手段了。”
曹大人家的家丁意猶未盡地點點頭。
“嘿!”龐大人家的家丁說,“咱哥們兒關係好,我才說給你聽,你可別亂嚼舌根子。我家大人剛丟了打算進獻陛下的壽禮,弄得滿城風雨,這次要是再得罪了貴人,別說官位,就是我們龐府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怕是也保不住了!”
“你放心,我的嘴啊,嚴著呢!”曹大人家的家丁拍著胸脯說。
龐大人家的家丁問:“你呢?為什麼來?”
曹大人家的家丁幹咳了一聲,說:“其實我們曹府比你們龐府還有意思。”
“呦!說來聽聽!”
“咳,”曹大人家的家丁把嘴巴湊到對方耳邊,“你知道我們家的三位少爺為什麼不用上戰場吧?”
“知道啊。除了未滿十六歲的男丁,咱們國家服兵役有‘三不用’,獨生男子不用,四肢不健全的不用,有功名在身的不用,你看我,跛腳,你是獨子,你們家的幾位公子都有功名,正好全了這‘三不用’。”
曹大人家的家丁點了點頭,說:“我們家的三位少爺和你們龐府的兩位少爺一樣,都捐了功名,所以免於兵役,朝堂上的大人們,基本上都是這樣的。隻是三天前,我家三少爺在忽如樂館失手打死了一個官伎——年輕人嘛,玩的花樣難免多了些。雖說樂館的官伎一般是不賣身的,可這也不是大事,誰知道那個官伎是忠武將軍的老相好,忠武將軍得知這件事,聲張起來,鬧到大理寺,說要給那官伎討個公道,讓三少爺去充軍……”
“一個玩意兒而已,有什麼‘公道’?”
“誰說不是呢,” 曹大人家的家丁說,“可是忠武將軍就是揪著不放。忠武將軍晏大人可是護國大將軍的幹兒子,就是負責審理此案的大理寺卿扈大人也不敢惹他呀!”
“你們三少爺要是為了這事兒充軍,且不說之前買的那些功名都沒了,還會被朝堂上的大人們恥笑,以後你們家大人哪裏還能抬起頭來?再者說了,忠武將軍戰功赫赫,又有護國大將軍做靠山,等你們三少爺進了軍營,不論去哪裏,生死可都得他說了算了。到時候……”龐大人的家丁很是深謀遠慮。
曹大人的家丁也很明白這個道理,說:“我家大人擔心的就是這個!三少爺得罪了他,我們整個曹府哪裏還有活路?我家大人就和扈大人商量半天,心一橫,到底還是要舍了三少爺。”
龐大人家的家丁吃了一驚:“啊?你們家老爺真的下了狠心?那可是親兒子啊!”
曹大人家的家丁擠眉弄眼,聲音壓得更低:“假裝,假裝的!老爺隻對外宣稱三少爺‘畏罪自殺’,然後把他送到老家去,再給護國大將軍送些貴重的禮物。等過幾年風頭沒這麼緊了,再讓他回來。畢竟京城總是比廬州鄉下舒服得多。”
龐大人家的家丁偷偷豎起大拇指。
有周圍人見兩個家丁說得熱鬧,也準備湊過來交流信息,可人們還沒湊近,就都像是被什麼妖法定住了一般,差點呼吸都省了。
棺材鋪前行駛過來一輛豪華的馬車,停穩,從裏麵走出來一個頭發斑白的寬袖長衫老者。京城中有官銜的人都認得,這位正是護國大將軍府的管家許有德。
他老人家來棺材鋪做什麼?
哦,對了,他們家……
見許有德從馬車上被人簇擁著走下來,排隊的人們腳踩著腳低頭躲閃。等確定許有德真的是來訂購棺材的,排在隊伍最前麵的人們趕緊讓出位置,請許有德站在最前麵,好像許有德站的位置稍微靠後,就會折了他們的壽——要是沒有人給許有德打傘就好了,他們手上的傘就有了更大的價值。
許有德也不客氣,甚至說,他連一個眼神都沒有賞給周圍任何一個人,隻是徑直走向蘇氏棺材鋪大當家麵前。
負責記錄客人對棺材的要求的小夥計乖巧機靈地站起來作個揖,請許有德坐下,高聲招呼其他忙活的夥計備茶。一旁熱火朝天刨木材的蘇禍暫時放下了手上的活兒,抬起眼皮瞧著許有德。
許有德坐穩了,不接茶水,也不在意蘇禍審視的眼神,隻是對負責記錄的小夥計說:“聽說你們店有金絲楠木,是真的嗎?”
小夥計眉開眼笑地說:“先生的消息真靈通!那是三年多前從蜀地運來的寶貝,一直珍藏在城外的老店裏,全京城獨一份,是小店的鎮店之寶!原本是寧王殿下為愛妻定的,可您也知道,他冒犯了護國大將軍,被削了爵位,除了皇籍,哪裏還配用這好東西?先生若是不嫌棄,盡管說出要求,小店保您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