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冷不丁受了挖苦,王媒婆臉上掛不住,罵道:“你這老猴兒,平時舌根底下存糞,也不見出個動靜,今天嗓門倒是大,嚇我一跳!”
“呦,又做虧心事了?來保蘇家的媒?這是又把哪個瞎子瘸子二愣子許給人家了?”常天齊笑道。
王媒婆咬牙說道:“你脖子上頂的球是死麵和的?發都發不起來,掰開了裏邊還是個實心兒!我哪一次不是真心實意地保媒?老娘保的媒,夫妻恩愛、婆媳和睦,是幾世幾代都求不來的好姻緣!怎麼經你這張塞糞坑的狗嘴一噴,就顛倒黑白了呢?你這老鰥夫是不是幹瞪眼地羨慕啊?你叫我聲好姐姐,我一心軟,沒準兒也能給你找個可心兒的。”
“別介,嗬,你保的‘好’姻緣我可羨慕不來,”常天齊說,“西街菜瓜李、北頭古董蔡,還有京兆王師爺,哪家不是你保的媒?有在街上罵娘的,有在後院動刀的,有在衙門鬧分家的,個頂個精彩。”
“那是……”
“哦,對了,你上次就給人家蘇淘淘保了個媒,是個屠戶,叫什麼來著?牛溫柔——這名字可真帶勁啊——來我店裏相親吃飯,你提前給人家姑娘好一頓忽悠,見了麵大家猜怎麼著,牛溫柔還嫌棄人家做白事晦氣,帶著臟字羅裏吧嗦一大堆,可把他顛登壞了。大夥兒都知道,蘇淘淘這張嘴,就是老虎野豬發情的猴兒遇見了,也得被治得生活不能自理、大小便失禁。這牛溫柔還是做人沒經驗,總算在這兒刷了一下存在感,消停了。這快一個月了吧,牛溫柔他家的肉鋪可一直沒開張。”
“哈哈哈哈……”周圍人哄笑起來。
王媒婆見看熱鬧的人們越聚越多,愈加臉紅心慌,反駁道:“牛公子在照顧生病的老娘,那可是一等一的孝子!也能讓你們這種下三濫說三道四?”轉而她又忍著脾氣對蘇禍說:“就是蘇姑娘瞧不上他也不要緊,還有和昌街上的禦前老太監的親信劉公子和京兆府蒯大人的小公子,也都是難得的好人品,淘淘一定喜歡!”
常天齊又把話茬接過去,說:“誰?和昌街上的獨眼老劉?還‘劉公子’呢?你有臉稱呼他我都怕他沒臉應承!他打了三十六年光棍,是給禦前老太監俞從善府上倒夜香的。蘇家妹子若真見了獨眼老劉,那是開不了口了,他用那隻天賜的好眼睛,能瞪得人脊背發涼,一身的臭味能熏得人三天吃不下飯!那真是癩蛤蟆背著手——裝得像個人啊!”
“你……瞎胡謅!”
“還有蒯……大人——你直接說吃飯不給錢的蒯衙役不就得了?免得讓旁人誤會人家姑娘攀附權貴。不過那個所謂的蒯公子倒真的以為自己出身豪門,不是逛花樓就是進賭場,他爹搶來的那點銀子,都被他敗光了,還欠了一屁股債,前兩天還說要賣祖宅。哦,這麼說也對,畢竟在城牆根上有祖宅的人家不多,他家可真‘豪’!”說著,常天齊豎起了大拇指。
王婆氣得幾乎發抖,一個勁兒罵道:“胡說!你胡說!”
常天齊:“王婆,你可想明白在給誰保媒,別買賣不成惹一身騷。”
王媒婆在周圍人一陣一陣的笑聲中愈發惱怒,漲紅的臉上,皺紋愈發清晰。她罵道:“老娘平時也沒見著你給蘇家作揖磕頭倒夜壺,反倒是吵架磨嘴皮子的時候你腆著臉湊熱鬧,今天大義凜然的,知道的說你給人家審女婿,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給自己找爹呢!難不成人家給你燒紙了?”
常天齊更笑,說:“我兩家是有過結。他家妨礙我做生意,以後揪頭發撓臉啃耳朵,那也是光明磊落,不像你,山無棱天地合也沒您老人家絕,左牽黃右擎蒼都沒有您老人家狂。為了三兩棺材本,老臉可都不要了,還指望著人家對你感恩戴德,您可真是癩蛤蟆肖想天鵝肉——你想得太好了!”
“我……”
“我什麼我?你嗓子卡大小便失禁的野豬毛了?”
“哈哈哈哈……”周圍的氣氛愈發歡快。人們心裏都在想,這常掌櫃不愧是和蘇淘淘對陣了這麼長時間而不倒的人,罵人的功力突飛猛進,能把金陵城最賴皮、最沒底線的老媒婆懟得啞口無言,嘖嘖,這次沒白來呀沒白來!
王媒婆已經無計可施,跺著腳對蘇禍說:“蘇大當家,你也說句話呀!”
蘇禍重新拿起鋒利的大板斧,站起來,用他洪鐘一般的聲音說道:“讓你那些活人能被尿渴死的東西離我妹妹遠點,否則不隻是他們,連帶你,我都免費送一口能直接埋進土裏的棺材!”
王媒婆手腳都已經不聽使喚了,身體肉眼可見地發著抖,踉蹌地逃離這裏,一個不小心,被碎木料絆了一跤。
常掌櫃不依不饒地笑罵道:“您可小心啊,別鬧得三歲小兒喝黃湯——你橫衝直撞啊!”
“哈哈哈哈……”人們已經笑得前仰後合了。
王媒婆再不敢停留,手腳並用、罵罵咧咧地跑開了,看那飛奔的速度,不得不令人想起常掌櫃最初“稱讚”她的那句話:“這麼個六十多歲沉魚落雁的老太太,腿腳還挺好,怪讓人羨慕的。”
王媒婆走了,棺材鋪門前的人卻一個沒走,反倒越聚越多。經過這一遭,排隊等著訂購棺材,站在街上互相分享油紙傘的人們本就不會讓嘴閑著,這會兒興致更盛,看那樣子,似乎要和這綿綿不盡的雨比一比耐力。
排得靠前的禦史中丞曹大人家的家丁背著手立在雨傘之下——他的傘正被京兆尹龐大人的家丁小心地撐著——他說:“剛我問你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你們龐大人不是沒兒子上戰場嗎?你來湊什麼熱鬧?”
龐家家丁的頭稍稍壓低了些,嗓音也不高,說:“跟少爺們沒關係,是龐家大小姐——你先說你,你們曹府也沒有男丁參戰,你來幹什麼了?”
曹大人家的家丁“嘶”了一聲,以示不耐煩,說:“我又不是多嘴的人,你就說嘛。你說完我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