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做蛋糕的人

程希的相親自然以失敗告終。她和黃子雄大多數時間保持沉默，他隻問了她三句話——“想喝什麼”，“要不要甜點”，“我們可以走了吧”。

他秉持基本的紳士風度送她到了車站。程希對黃子雄欠了欠身，溫和的微笑。“謝謝你請我喝咖啡。”

她純粹的告別讓對方一下子慌了手腳，黃子雄頗為尷尬，期期艾艾說道：“不，不客氣。”

程希要坐的車駛來，她指了指車，不好意思得笑笑。“車來了，再見。”

“程小姐，對不起。我想這件事有點誤會。”或許程希的和氣讓黃子雄對自己一直的沉默產生了歉意，在她轉身之前他道歉。

她看懂了他的口型。“沒關係，我明白。”她點點頭，清亮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人心。

程希上了車，找了個空位坐下。黃子雄看到她坐下後，對她友好的揮手告別。她抬起手，看得出他是一個好人，可惜彼此無緣。

她心裏有一個喜歡的人，很喜歡很喜歡卻隻能在一邊默默看著他，看著他牽起別人的手。像他那麼出色的男人，身邊站立的女孩一定也是美麗非凡如陸丹丹，絕不可能是平凡的自己。

是的，程希喜歡盛唐，在很久以前他就是特別的那個人了。

他的溫柔，他的善意，他的體貼讓她越來越沉溺其中。理智命令程希及早抽身，她不該對一個已有了女友的男人想入非非，可惜感情上她做不到。父母過世後一直寂寞的程希，貪戀盛唐給予的關懷，就像賣火柴的小女孩那樣，在火光的幻境中得到幸福，哪怕僅僅是燃燒短短一根火柴的時間。

高架橋過去了，她望著車窗外的景物想起了盛唐和她單獨逛街的情形。城市的建設速度飛快，當很少出門的她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茫然不知身在何方時，盛唐點著她的額頭指責她的生活太過死板。

“程希，你才二十二歲。”他抓著她的手，指向路邊的美容院，迫使她整個人跟著轉過去。“你應該像她們那樣，讓自己時尚流行，多姿多彩。”

她看得瞠目結舌，他所謂的多姿多彩不會是要她把頭發染成孔雀那樣五彩斑斕吧？或者是讓身上的布料越少越好？她裝作小心翼翼得提出疑惑，暗示自己並不喜歡他欣賞的時尚。

他又好氣又好笑，拍著程希的頭問她是不是存心氣他。“我的品位哪有這麼差！”他哇哇叫著抗議，捏住她的臉頰左右扯了一下。

“我知道你是為我著想。但是，我覺得就這樣也不錯。”她有自己的原則，並非一味盲從。

盛唐知道說服不了她，歎了口氣。下一秒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壞壞得打量程希，看得她滿臉通紅。

“你幹嗎？”她說話的語氣帶點撒嬌，兩人都未察覺。

“我在想，布料很少的衣服穿在你身上會是什麼樣子。”他低下頭，湊近她戴助聽器的耳朵惡作劇得大喊。

“盛唐！”程希的臉像熟透的番茄了，她握著拳頭追打他。

他大笑著逃開，在摩肩接踵的人海中和她玩起了捉迷藏。在程希因為找不到他而惶恐無措之際又突然跑出來嚇她一跳。

程希微笑起來，車窗上映出那張隻有在她麵前才流露孩子氣的俊臉。她想，在他心裏，自己會不會也有一點點特別呢？

剩下最後一片生魚片了，陸丹丹討好得挾到盛唐的碟子裏。

“Wilson，別繃著臉好不好？”她咬著筷子，不安得說道。同黃子雄、程希分手後，盛唐一直悶悶不樂的樣子。她心裏隱隱有疑雲飄過，卻抓不住頭緒究竟哪裏不對。

他淡淡看了一眼，挾起生魚片放進她的碟子。“你喜歡日本料理，給你吃吧。”

丹丹心中的疑雲一下子消散，她興高采烈得蘸了一大口綠色的芥末。

吃完飯後，陸丹丹提議去看電影。盛唐抬起右腕，這個時間，程希應該回家了吧。

“我想去問問看結果。”他拖著丹丹往停車場方向走。

不滿情緒忽然就來了，丹丹掙脫開他的手。“不要，我不要這麼早回家！”

他停下腳步，“陸丹丹，我們是介紹人。”雖然他沒經曆過相親，但從聽到的傳聞看來介紹人責任重大。尤其是男方的介紹人還是隨心所欲胡鬧的陸大小姐。

“介紹人的任務完成了，Wilson。接下去的發展靠他們自己。”她不讓步，堅持要去看電影。

“你還好意思說，那個矮胖子就是你所謂的人才？天啊，笑掉人大牙。”一睹黃子雄廬山真麵目後隱忍的火氣爆發出來，盛唐冷嘲熱諷道。

方才模糊的疑團漸漸清晰，他的反應太不正常了——活像是抓到妻子紅杏出牆的吃醋丈夫。丹丹吐了口氣，冷靜地問道：“盛唐，是子雄的外表讓你不滿？還是程希相親這件事本身？”

“胡說八道。程希相親，我比你更投入，我怎麼可能不滿？”他慌忙為自己辯解，“我不滿意你給程希介紹的人，好歹也該五官端正吧。”

“哈。”她冷笑，“黃子雄是缺了眼睛還是鼻子？”丹丹緊追不舍，“Wilson，別自戀得把自己當作參照物！”

“我沒有。”他惱怒低吼，“我隻是關心程希，希望能找到一個懂得珍惜她的男人。”

“但是你終究不是程希，你不可能知道哪種男人是她想要的。”她握住他的手，“決定權在她，不是我們。”

盛唐垂目看著他們交握的手，他在心底歎息一聲。“對不起丹丹，我反應過度了。我們去看電影。”

她點點頭，心中的疑惑並未隨他的道歉而豁然散去。她隱約感覺到有哪個地方已經出現了偏差，但是美麗驕傲的陸丹丹根本不把程希當作潛在威脅。她不相信盛唐的品味會下降到這種地步，若換作某個性感模特倒有可能。

電影院放映新片《加勒比海盜》，主演是丹丹看了《魔戒》後極度迷戀的精靈王子。美麗的加勒比海洋風光讓丹丹驚歎不已，時不時轉頭對盛唐說下一次旅行要去享受加勒比的陽光。他心不在焉得附和，在黑漆漆的放映廳中想自己的心事。

他對程希的關心，莫非超越了普通朋友的界限？一度明朗的內心因為相親事件的刺激再次陰霾重重，他愛著陸丹丹的同時，被另一個女孩深深吸引。這個認知讓盛唐覺得自己相當自私。

陸丹丹如火，程希似水，她們都是好女孩。他聽著丹丹爽朗的笑聲，泛起一絲苦笑，所幸黑暗讓他的哀傷湮沒於眾生的歡樂。

他不能傷害丹丹，所以對程希的感覺，必須回到正軌。

“你不開心？”離開電影院走到停車場，丹丹發現了他的沉默。以往看完電影，他總是熱衷於和她討論劇情，不像今天。

盛唐捧起她的臉，“我愛你，丹丹。”

他低下頭和她接吻。

盛唐第二天一大早跑去找程希，按了半天門鈴都不見她來開門。以往他來找她，幾乎是立刻得到回應，他心慌，拚命按鈴的同時大叫她的名字。

“吵死人了！”隔壁的門開了，一個蓬頭垢麵的婦女打著哈欠站在門口。“程希上班了，中午她會回來休息，你那時候再來找她好了。”

“噢，謝謝。”盛唐急忙轉身下樓。他怎麼忘了，在他們第一次相遇的夜裏，她曾經對他說過第二天早上可以買到新鮮製作的蛋糕，而她就是那個做蛋糕的人。

他開車到甜蜜蜜門口剛過八點，在櫃台負責接待的仍舊是那個撲克臉男人。他認出了盛唐，麵無表情說道：“今天有好幾張蛋糕預定單，她還在忙。”

“我等她。”他笑笑，點了一杯咖啡，走到靠窗的位子坐下。

七月的上午八點，天氣已十分炎熱。天一熱，出門的人就少，何況今天還是周六。盛唐一直看著外麵的廣場，隻有區區幾人打著傘匆匆走過。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程希的聲音在他旁邊響起。

他抬起頭，看到她恬靜的笑臉。和櫃台後那張撲克臉相比，這張有著真誠笑容的臉感覺好多了。“昨天，覺得對方怎麼樣？”

她早料到他會問這個，準備好了答複。“黃先生和我不適合。”她輕描淡寫道。這並不是有說服力的理由，但能成功堵住所有人的嘴。誰都無法說清楚到底怎樣才算適合，同樣沒有人能證明適合究竟是怎樣的感覺。

盛唐暗地裏鬆了口氣，表情也顯得更加輕鬆。他站起來，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沒關係，我們再接再厲，一定能找到更好的。”聽上去比較像簽單不順利時他用來安慰員工的話語。

程希眼眶一熱，趕緊低頭裝作整理他喝完的咖啡杯。“盛唐，不用麻煩了。”長發從肩膀兩側垂到胸前，他看到她纖瘦的脖子。“我有了喜歡的人。”她的話讓他吃了一驚。

你喜歡的人，他是誰？盛唐想問，卻放棄。他的耳畔有個極細的聲音叫囂著“不要問”，似乎一旦他知道答案後，有些事情便會不同。

夏日的陽光從甜蜜蜜的玻璃櫥窗射進來，刺眼灼人。她看著他，背光的臉有一點黯淡，不知是因為光線還是心情。

“我有一個很喜歡的人。”程希重複道，視線穿過他凝視著不知名的某處。“我希望自己能一直在旁邊祝福他幸福。”

他握緊了拳頭，指甲在掌心掐出的痛提醒他現實。盛唐微側身，擋住她的視線，讓她能看到自己的口型。“那麼，我還能不能來這裏？”

她凝視著他，柔和的眼神中找不到傷感。“當然可以，‘早安先生’。”她將他們的關係重新定位到最初。

“再見，‘甜蜜蜜女孩’。”

心動過，不得不彼此相忘。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現實。

櫃台後默然不語望著他們的男子此時走到程希身邊，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頭。程希抬起眼睛看著他，眼神迷茫。

八月二十四日是盛唐二十七歲生日。剛好是周末，丹丹在三個星期前就策劃開盛大Party慶祝。

他興趣缺缺，和陸丹丹恰成對比，好像過生日的另有其人。

“Wilson，你最近很不對勁。”丹丹終於對他的“疲倦”借口起了疑心。以往唯恐不夠熱鬧的盛唐，已有很長一段時間缺席各類吃喝玩樂的聚會了。他似乎並不是身體上疲倦，而是從內心厭倦了這種燈紅酒綠的生活。

“有嗎？”他反問，一邊漫不經心得往麵包上抹黃油。

她看他半晌，忽然嚴肅得問道：“你不愛我了？”

嚇了一跳的盛唐被咖啡嗆到，麵紅耳赤得咳了老半天。平複紊亂的心神，他定了定神。“又說傻話了，丹丹。”

他對她的態度並沒有不同，親熱也不像是敷衍。丹丹感到自己小題大做了，趕緊道歉。她的道歉遠比她的猜疑更讓盛唐吃驚，他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末了大叫一聲“你居然會道歉！”活像親眼目睹UFO出現。

“喂，你沒必要這樣損我吧。”丹丹嘟著嘴抗議表達不滿，“我也想學程希那麼溫柔呀。”她說了實話，看到程希如和煦陽光的微笑，連她都忍不住產生了喜歡的情緒。

仿佛能看到笑容背後，那顆寬厚善良水晶般透徹的心。

他的心猛地一痛，感覺上好像被說中了最不堪的心事。“你不用學任何人！”盛唐厲聲道，推開椅子站了起來。“我上班了。”

丹丹被他突然的嚴厲嚇到，一刹那錯愕無比。看到他準備上樓換衣服，她才怯生生提醒道：“Wilson，今天是星期六。”

他背對她站在樓梯口，她看不見他的神情。陸丹丹放下牛奶杯，她有不祥的預感，就像聽說強台風即將過境那種緊張感。

盛唐回過頭，俊美的麵龐有歉疚。“對不起，最近工作壓力很大，我的脾氣太暴躁了。”他反省自己，對丹丹無條件的寵愛似乎已悄悄變質。男人溺愛女人，通常是在很愛很愛她的情況下。那樣愛人很累，程希就在他達到臨界點時出現在生命裏，他對陸丹丹的愛斷開了缺口。

緊張感頓時消失，她長長舒了口氣。“那麼，Party呢？”丹丹轉眼便忘了自己剛說過要學程希會體諒人。在陸丹丹心裏，隻有同玩扯上邊的事才算得上頭等大事。至於別的，那還是等到她玩夠了有空閑的時間再仔細考慮吧。

他的笑容是她熟悉的，帶有濃濃的寵溺。“隨你吧，我配合出任男主角。”他仍然愛她，隻不過內心清楚這份愛不再純粹。

“Bingo！”丹丹拿著麵包蹦跳著跑到他麵前，踮起腳尖親親他的臉。“我要聯絡所有的好朋友。”她開心得笑，有一種脫離牢籠重新自由的雀躍。

他想，我的確不正常太久了。“我要特別的生日禮物。”盛唐適時表現出久違的熱情。

陸丹丹仰起五官精致的小臉，眼中閃著得意洋洋的光芒。“我保證，你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生日Party。”

他風流倜儻得一笑，伸手將女孩摟入懷抱。“我相當期待。”他的聲音消失在她唇瓣，舌尖嘗到一絲蜂蜜的清甜。

當天下午，陸丹丹大學室友聚會。盛唐隻肯開車送她到聚會的地點，一群小女人嘰嘰喳喳交換八卦的噪音大會，他才沒興趣在旁受罪。以前為了追丹丹，他曾和她的室友打過交道，那群女人製造的高分貝讓他至今心有餘悸。

“快結束時給我電話，我來接你。”她下車前，他探身過去給了一個goodbye kiss。

她甜絲絲得笑，“好。”

“別和她們玩通宵。”盛唐咬著她的耳朵，曖昧得說道：“我一個人，孤枕難眠。”

丹丹推開他，打開車門。“鬼才相信你！”她笑著下車，揮手和他道別。

盛唐在路上無聊得兜風，Frank和Rain都有約會，沒人有空來陪他。他上了高架橋，終於決定回家看影碟。

從廣場前經過，他看到一隻又一隻鴿子陸續從天空往地麵降落。盛唐心中一動，下意識尋找熟悉的身影。

她在那裏，在她常坐的位子。盛唐踩了刹車，慢慢倒退回去。

程希坐在前方高樓大廈投射的陰影中，八月驕陽似火，廣場的水泥地被曬得發燙。她安靜得躲在陰影下，將玉米粒拋灑到雙腳前的地上。

“這麼熱，你還堅持來喂鴿子？”盛唐離開冷氣充盈的車廂，頂著熱浪走到程希麵前。他大聲說道，希望她能聽見。

她聽到盛唐的聲音，抬起頭衝他笑了笑。他在她身邊坐下，看鴿子搖搖擺擺走到他們前麵啄食玉米。

“好久不見。”她寒暄道。他有一陣子沒光顧甜蜜蜜了，她以為見不到他了。

“很忙。”他解釋，“你好嗎？”

她點了點頭，神色如常。盛唐一時間找不到話說，望著程希的側麵沉默。

“爸爸以前叫我‘雨點’，”一隻淺灰色身上帶點的鴿子在程希腳邊洋洋自得，直著脖子“咕咕”得叫，“過去我相信總有一天，我能飛到很高很遠的地方。”她的側麵溫柔安寧，讓他渾然忘卻炎炎夏日逼人的暑氣。

現在呢？他問道。

她看著他搖了搖頭，岔開話題。“前兩天丹丹來買東西，她說要為你慶祝生日。”

“嗯，這個月二十四日。”盛唐微笑，陸丹丹還真藏不住秘密。

“生日快樂。”她喂完鴿食，拍拍手起身。“我要上班了，再見。”

“程希，你會來吧？”他拉住她，僅僅是稍稍碰到，她的手如觸電般忙不迭逃走。

他的口型她看明白了，心情矛盾得咬住嘴唇。那天陸丹丹也說過邀請的話，她沒有即刻答應。出席這種私人性質的聚會，她和盛唐、陸丹丹的糾葛會越來越複雜，她不希望這樣。可是她又不忍心拒絕，在程希內心最隱秘的角落，她無時無刻不想念這個生活在與她的世界有天壤之別的俊美男子。

我希望你能來。他無聲得說話。

“算了。”她狠狠心拒絕。

盛唐站起來，高大的身軀給嬌小的程希帶來巨大的壓迫感。她不自禁想往後退，卻被擁入一個寬厚的胸膛。

他抱著她，她身上有一股溫柔恬靜的香味。盛唐俯下頭，靠著她纖弱的肩膀。

程希，我想記住和你相識的歲數。他做著口型，明知她無法看到。似乎隻要不聽到自己的聲音，隻要不讓她知曉他所說的話，他就並未背叛陸丹丹，還有那天晚上給程希的承諾。

他們，隻是顧客與店員。

“我會來，盛唐。”她輕輕說道。

八月二十四日上午，程希按著地址找到盛唐的家。粉白色的別墅小巧可愛，和她所住破舊的樓宇不可同日而語。

門上的紫羅蘭絹製花環很漂亮。程希站在門口欣賞了一會兒，然後按門鈴。開門的人是盛唐，手裏還拿著裝飾用的彩帶，看到門口站立的人是她，漂亮的眼眸閃過一抹欣喜。

“誰來了？”丹丹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是程希。”他側身讓她進去，程希忐忑得瞧著光可鑒人的地板，再看看自己的涼鞋。“沒關係，你可是第一個到達的貴賓哦。”看出她的擔憂，盛唐笑笑將她拉進去，順手接過她帶來的蛋糕模具。

陸丹丹跪在沙發前的地板上，正在擺弄花瓶裏的玫瑰，聽到程希的腳步聲她抬起了頭。“程希，還是你最講義氣。”她跳起來，拖著程希往廚房走。“蛋糕就拜托你了。”

丹丹逛了多家蛋糕屋，卻找不到自己想要得朗姆酒慕斯蛋糕。她和盛唐一起到甜蜜蜜喝咖啡，向程希抱怨。

“我可以幫忙做。”程希那時已答應盛唐出席Party，她便想能不能幫上丹丹的忙。

“My god，我居然忘了你就是現成的西點專家。”陸丹丹眼睛一亮，一把抓住程希的手。“好啊好啊，那你早點來幫忙。”丹丹一想到能DIY漂亮可口的蛋糕，興奮中立刻要求盛唐去買烤箱和模具。

“大小姐，現在幾點了？”他給她看手表，提醒她商店都關門了。

“才九點半！超市還沒關門。我們現在開車去，一定來得及。”丹丹的個性風風火火，一旦決定的事情恨不能立即完成。

“丹丹，不用這麼急，生日聚會又不是明天。”她笑了，覺得那個女孩身上仿佛有用不完的活力，那正是自己缺少的東西。

盛唐把錢遞給程希，數落丹丹：“聽聽看，哪有人像你這麼說風就是雨？”

陸丹丹嘟起嘴，偃旗息鼓了。至於烤箱，還是在第二天就搬回家了。

程希走進廚房，再次感覺到了自己和這個環境的差距。黑白相拚色調的櫥櫃、料理台簡練大方，和她在雜誌上看到的出自北歐名家之手的設計很相像，必定也是售價不菲。不說那些鋥亮的廚具，單是這個寬敞的廚房就讓她心生感慨。

“這是麵粉，可可粉，鮮奶油……”丹丹一樣樣擺上桌，一把抱住程希。“親愛的，我全指望你了！”

程希被嚇了一跳，看清她所說的話後嫣然而笑。“我盡力而為。”

“不行，是必須成功。”丹丹瞪圓了大眼睛，故意扮凶惡嚇唬她。

“好了，你別在這裏礙手礙腳。”跟著她們進來的盛唐拉開陸丹丹，一邊推著她離開一邊轉頭對程希溫柔得說道：“別太勉強，我還可以去買現成的蛋糕。”

現成的蛋糕，吃得出她對他不能袒露的愛意嗎？

程希拿著雞蛋，一個個敲碎放進打蛋器內。我要做最好吃的蛋糕，用來祝願那個人能一生快樂無憂。

從下午五點開始，盛唐和丹丹的朋友陸續到達。程希的蛋糕正放在冰箱內冷卻，下一步工序要等蛋糕冷卻後才能繼續，丹丹不由分說把她拉入朋友中間。

對這張新麵孔，每個人都有點好奇。從程希的衣著，緊張羞澀的反應判斷，她並不屬於他們這個享樂主義的圈子。可是這個女孩，卻很容易讓人生出好感，仿佛是人類對善良美好不會傷害自己的東西本能的親近。

她非常努力得想聽懂別人說的話，那種對你這個人對你的言談重視的態度，大大滿足了每個人內心想要被人肯定的願望。因此大家都對程希很友善，和她講話時也會自覺放慢語速。

斯文體貼的Rain甚至充當起護花使者的角色，一直默默得陪在程希身側，時不時給她的杯子添上果汁。

“謝謝。”她每一次都感激得道謝。

“不客氣。”Rain忽然微笑，“我們的對話能不能稍微進步一點？”

程希不好意思，咬了咬嘴唇。“那麼下次，我說‘謝謝你’。”柔和的麵龐，閃過一抹狡黠的笑意。

Rain微微一愣，繼而恍然。“原來，你也會開玩笑。”他越想越有趣，大笑起來。“Cheers，哦，就是幹杯。”他想起來英文的口型並不容易看懂，又補充了一句。

程希和他碰了碰杯子。在客廳另一端的盛唐看到他們之間融洽的氣氛，一股酸溜溜的滋味在心頭蔓延。Rain這樣的好男人，走到哪裏都有女人緣。

“Wilson，Party比起單純的相親，更有效吧。”丹丹也注意到Rain和程希的投緣，不無得意說道。

她的話讓盛唐煩躁的心情更鬱悶了。他胡亂應了一聲，借口去拿酒離開一眾朋友走向廚房。

我這是怎麼了，不是說好要放開她嗎？背對眾人的臉，有著他自己也看不到的嫉妒。

程希看了看牆上卡通味十足的掛鐘，放下了杯子。“我要去廚房做蛋糕了。”她對Rain抱歉得說道。

“需要幫忙嗎？”他很有風度得問。

程希微微臉紅，“不，不用了，謝謝你。”這一次，她真的用上了“謝謝你”。

他含笑點頭，“OK，那麼我在這裏等你。”

她紅暈滿麵，低著頭趕緊溜進廚房。關上門，確信隔絕了Rain的視線，她喘口氣轉身，迎上盛唐的眼神。

“你也在？”程希驚訝道。

“意外嗎？”他的語氣不自覺譏諷，剛才的不舒服又開始作祟了。

空蕩蕩的廚房放大了他的聲音，她聽出他話中有話，感到莫名其妙。想起從進門到現在，自己忘了對他說生日快樂，程希以為他是為這個生氣，連忙補上祝福。

你以為我這麼小氣？盛唐冷笑，拿著兩瓶香檳準備出去。程希替他開門，側身讓出路。

“你喜歡Rain？”經過她身邊，他終於忍不住問。

發現他臉上掩飾不住的醋意，她的心情既甜蜜又酸楚。她為他的在意高興，但清醒得明白這份在意不是自己應該擁有。她喜歡著屬於別人的男子，幸福是貪婪的奢侈。程希笑了笑，淡淡說道：“我喜歡誰，那是我的自由。”

她如此殘忍拉開兩人的距離。盛唐麵無表情離開，留給她一個冷漠的背影。

程希收回目光，她走到冰箱前。打開冰箱門，她看著乳白色的蛋糕掉下一顆眼淚。

為什麼，讓她遇到他？

她用油畫刷子在料理板上塗抹巧克力醬，用以製作木紋巧克力片。丹丹要求特別，那也恰恰是她的心願——盛唐是特別的那個人。

程希親手做了一個獨一無二的蛋糕。以後，她再也不會為其他人做這種蛋糕了。

蛋糕端上桌引來一片驚歎聲，程希的心靈手巧讓眾人對她的印象更佳。Frank開玩笑讓現場未婚男士抓住機會，他自己就要第一個報名和程希交往。

這個男人，真會耍寶。盛唐心底不滿，麵上維持著勉強的笑容。

“丹丹，還沒看到你送Wilson的禮物呢！”陸丹丹的大學好友Vickey適時將大家的注意力拉回到今晚的主角身上。

“是啊，我們都很好奇。”Frank又過來湊熱鬧起哄。

陸丹丹笑而不語保持神秘，連盛唐都起了好奇心。丹丹說過會送他特別的禮物，不知道會是什麼？在丹丹一再的催促下，他一口氣吹熄了蠟燭，又應眾人要求吻了丹丹。

程希站在遠處，看著他們甜蜜擁吻。Rain留意到她臉色蒼白，誤以為她是被他們這群人見慣不怪的狂放不羈嚇壞了，向她解釋大家平日就是這麼玩來玩去，希望她不要介意。

她明白他誤會了，將錯就錯不作辯解。越描越黑的結果可能是將自己那點可憐的愛慕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尤其是她旁邊站著的Rain心思縝密。

“Where is my gift？”盛唐放開被他吻得暈乎乎的陸丹丹，笑著問道。

丹丹連做兩個深呼吸，俏皮得笑笑。她從壁爐上拿來花瓶，裏麵是她上午剛剛插好的玫瑰。

“這就是禮物，太敷衍了！”盛唐的好友在Frank的鼓動下起哄以示抗議。

“Frank你好討厭哦，還沒看到禮物就亂吵。”丹丹跺腳發脾氣，依偎進盛唐懷抱。“Wilson，你喜歡嗎？”

“隻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歡。”他俯下頭，親昵得磨蹭她的鼻尖。“不過，特別在哪裏？”

陸丹丹示意他抽出一枝玫瑰，他照辦了。慢慢抽出玫瑰，藏在瓶中的玫瑰花枝上套著一枚閃閃發光的鑽戒。

不止是盛唐，所有旁觀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大家都有預感，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Wilson，我們結婚吧。”陸丹丹當眾求婚。

他抬起頭，在半空遇到程希的視線。他該放手，各自幸福。

取下戒指，盛唐大聲說“Yes”，然後將指環套上丹丹纖細的手指。“謝謝你，特別的生日禮物。”

“Yeah！”不知是誰帶頭歡呼，掌聲雷動。

程希望著盛唐為陸丹丹戴上戒指，她恍惚看到嬌豔的玫瑰一寸寸枯萎，隨著指環一寸寸的推進。她努力得微笑，努力得讓自己不要難過。

“程希，”她看到Rain搖了搖頭，同情得看著自己。“我帶你離開這裏吧。”

曲終人散後，興奮過度的丹丹輕盈得旋轉進浴室。她高聲叫著讓他不要忘了給在紐約的Kevin打電話。

Kevin——盛世——盛唐在華爾街做股票經濟的孿生弟弟。今天也是他的生日。

他打通了電話，美國時間是中午十二點。

“有收到生日禮物嗎？”兩人互相祝賀生日後，盛世問道。他的生日Party要晚上才舉辦。

盛唐看看茶幾上的碎花瓷碟，還有一小塊吃剩下的蛋糕。“嗯，一個很好吃的蛋糕。”

盛世取笑他要求太簡單了，說最希望某個美女把自己當作禮物送給他。

盛唐笑起來，這個弟弟風流成性，比過去的自己更放蕩。“陸丹丹把自己送給了我，我們要結婚了。”他通知盛世回來參加他的訂婚宴。

放下電話，盛唐拿起碟子。Rain帶著程希先離開了，她向他們說“恭喜”，臉上是如往常一樣恬靜的笑容。

巧克力粉吃進嘴裏，有微微的苦澀。蛋糕上的櫻桃注入了朗姆酒，清爽的水果加上馥鬱芬芳的酒精香味，口感獨特。

他用心品嘗，慢慢地吃完最後一塊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