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命中注定的邂逅

程希第一次見到盛唐的時候，時間接近午夜十二點。她在打掃店堂，準備一會兒打烊下班，而他推開門走了進來。

察覺到有人走了進來，程希直起腰回過頭，甜美的微笑。她愉快地招呼進店的客人：“歡迎光臨。”

盛唐掃了一眼空蕩蕩的冷櫃，失望之色浮現。他抱著一絲希望開口詢問：“請問，還有蛋糕嗎？”

女孩歪著頭，視線從他的嘴唇掠過。她的目光讓盛唐產生了一絲不快。他長得很帥，屬於身材高大麵容俊美的白馬王子型。周圍的女孩一致公認他的嘴唇最為性感，讓女人看了就蠢蠢欲動。

他把這個陌生女孩的注視解讀成引誘，出於男人看到一個對自己示好的異性時本能的反應，他帶著幾分挑剔打量起了眼前這個陌生的女孩。

她穿著白色的毛衣，外麵罩了一條粉紅色的圍裙，看不出身材如何。目光上移到她的臉，女孩的皮膚很白，在柔和的光線下猶如博物館展出的瓷器一般光潔。除此之外，她的五官缺乏令人印象深刻的部分，她沒有讓人眼睛一亮的美貌，勉強稱得上清秀。

“對不起，先生，蛋糕已經賣完了。”程希歉意地笑了笑，“如果你想喝熱咖啡的話，我可以提供服務。但是蛋糕，很抱歉，沒有了。”

盛唐懊惱極了，在最近的一張椅子上坐下，沮喪地問道：“你知道附近還有哪一家蛋糕屋？”

程希依然先看著他的嘴唇，然後才搖搖頭回答：“即使有，蛋糕也不夠新鮮了。先生，你可以明天早上再來，我六點會過來做蛋糕。”

“我女朋友今天生日，我連著加班忘了這件事。”盛唐無奈地站起身，“算了，回去好好認錯賠罪就是了。”他朝她微微一笑，“耽誤你下班，不好意思。”

程希回了一句“沒關係”，目送他走到門口推開門，她忽然急切地叫住他。“先生，請等一等。”

盛唐回頭，有些不解。“還有事嗎？”

她拿著掃帚飛快地跑回櫃台後，拉開抽屜彎腰翻找，一邊說道：“我記得，我記得應該就在這裏……啊，找到了！”她的聲音透出幾分欣喜，興高采烈向他展示找到的寶貝。

她的手心，有一條用巧克力蛋糕作為鏈墜的手機鏈。

“雖然不是真的蛋糕，但至少可以送給你女朋友做生日禮物。”程希仿佛有些得意為他想到了辦法，笑如春風。

縱使盛唐認為陸丹丹對這種廉價地攤貨絕對不屑一顧，他仍然禮貌地感謝程希的努力。伸手接過手機鏈看了看，他假裝感興趣地問起它的來曆。

“一個月前開業慶祝，老板訂做了一百條手機鏈送給前一百位顧客。結果那天隻來了九十九位客人……”程希不好意思地笑了，“於是它就被留了下來。”

盛唐把手機鏈收進衣袋，故作驚喜狀：“原來，我是第一百位幸運者。”

“不是你，是你女朋友才對。”她認真糾正道。

他笑著點點頭，道了聲謝走出蛋糕屋。雨霧中停著一輛紅色的寶馬，是他的座駕。

盛唐離去之前特意看了一眼這家開在住所附近名為“甜蜜蜜”的蛋糕屋，想起一個月前和陸丹丹出去郊遊經過這裏，恰恰趕上店家放鞭炮慶祝開業。當時丹丹突發奇想要下車買蛋糕當點心，而他以趕時間為由拒絕了此項提案。

第一百位客人，命中注定是他。

四月份的雨夜清冷無比。本來最低溫度就隻有十度左右，加上淅淅瀝瀝下個不停的雨，讓人隻想趕緊回到溫暖舒適的家裏不再出門。“甜蜜蜜”的生意卻未受到天氣影響，晚上九點還沒到，當天的蛋糕和麵包便銷售一空，好在熱咖啡的供應源源不斷。

程希輕巧地穿梭於各張桌子和櫃台之間，不斷遞上咖啡為一身潮氣的客人驅散寒意。最後一位客人買單離開後，她抬頭看了看掛在牆上的鐘，快到打烊時間了。

盛唐進來的時候，程希剛好麵對著店門口，先看到了他鋥亮的皮鞋。

“歡迎光臨。”她抬起頭，用輕鬆愉悅的聲調招呼進門的顧客。客人常常稱讚程希，說她的聲音透著一股真誠勁兒，不像其他店裏的服務生聽起來就虛情假意的很。她每次都笑笑不說什麼，其實她能聽見並能開口說話，完全是上天恩賜。

程希剛出生時是個正常的孩子，可是一次發高燒醫生用錯了藥，導致她的聽力受到了損害。

她屬於中重度弱聽，即使有助聽器，她能聽到的聲音也近似耳語，有時候她不得不看著別人的嘴唇讀唇語。最初她極為羞澀，畢竟盯著別人的唇部顯得很不禮貌，但十多年下來，她已經適應了。

高大俊帥的男子顯然誤解了她，臉上掠過一絲鄙夷。她一笑而過，沒放在心上。

他想買蛋糕，可惜已經賣完了。程希愛莫能助地看著他走到門口，猛然想起一個月前沒能送出去的手機鏈。

“先生，請等一等。”她出聲喚回他，飛快地跑回櫃台拉開抽屜尋找。果然，在抽屜最角落的地方，手機鏈靜靜地閃爍著銀色光芒。

她把它放到他的掌心，隱約竟有一種物歸原主的感覺。或許，它也在等待一個合適的主人。

程希衷心希望今天過生日的那個女孩能喜歡這份遲到的禮物。雖然她的男朋友沒能及時為她慶祝，但看得出他很愛她，否則怎會冒雨四處尋覓一份甜蜜？

盛唐和程希在一個雨夜相識，彼此陌生。

盛唐今年二十六歲，住二百七十平米的別墅，開一部紅色寶馬。他的父親盛裕銘是王朝房地產集團董事長，母親穀芝芳是某個國際知名奢侈品牌大中國區總裁，光這樣一個重量級的家庭背景已足夠讓人目眩頭暈，更何況他還並非富裕人家不思進取的二世祖。

盛唐本來順從父親的意思主修經濟，但他被微軟總裁比爾·蓋茨的傳奇經曆所折服，大學畢業之後並沒有子承父業進入王朝集團，反而和兩位誌同道合的好友一同創建了軟件公司。經過幾年努力，他的公司在業界已頗具知名度，甚至他還獲邀前往西雅圖微軟總部接受了“傑出合作夥伴”大獎。

俊美多金又有個富豪老爸做堅強後盾的盛唐是城中炙手可熱的黃金單身漢。他酷愛熱鬧，為人也豪爽大方，是各類時尚派對的座上常客。他和陸丹丹相遇的地點便是某個頒獎現場，他陪當時的緋聞女友來領獎，而她則代表主辦方之一的公關公司出席。

很難說清楚那天晚上陸丹丹有沒有刻意引他上鉤，不過當頒獎禮過後的雞尾酒會開幕，盛唐身邊的女人已經換成美豔動人的公關女王了。

陸丹丹和盛唐一樣是玩樂高手，這也是他們能和諧共處的關鍵所在。不過，當他逐漸厭倦聲色犬馬把生活重心轉移到事業，兩人之間的分歧便日益顯現。陸丹丹不理解他明明可以舒舒服服做太子爺，何必辛辛苦苦加班熬夜為客戶做需求分析。軟件業的競爭幾乎可用慘烈二字形容，哪像房地產關乎國計民生背後還有政府做支柱。她不止一次為了他加班的事情大吵大鬧，隻因為彼此還有感情才沒鬧到分手地步。

甜蜜蜜蛋糕屋坐落於一個半圓形的廣場上，呈輻射狀衍射出去的三條林蔭大道之一通往一個高檔樓盤，盛唐和陸丹丹就住在道路盡頭的別墅區。

盛唐的房子是一棟大門掛著紫羅蘭花環的兩層別墅。以他的身價，完全負擔得起更高檔的地方，例如可以看到無敵海景的半山區別墅。但盛唐不喜歡和父母住得太近，免得時不時被叫回去耳提麵命。

從甜蜜蜜蛋糕屋到他家，開車隻需五分鐘時間。盛唐踏著十二點的鐘聲走進客廳，抬眼見到陸丹丹抱著沙發靠墊氣鼓鼓地瞪著他。

“Baby，回來晚了，抱歉。”他連忙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伸手想攬住她的肩膀。“美國的客戶臨時更改需求，視頻會議走不開。”

她躲開他的手，把靠墊往他懷裏一扔，大喊大叫道：“你知道我多沒麵子？一屋子客人等男主人買蛋糕回來為我慶祝生日，結果呢，你讓秘書打個電話回來就萬事大吉了？Wilson，你根本不重視我！”

女人最看重的節日之一便是生日，他確實理虧。麵對陸丹丹猛烈的火力，盛唐的辯解未免底氣不足：“Sorry，我也不想。現在是我要拿下這個客戶，由不得我做主。”

“借口，借口！我不要聽！”陸丹丹捂住耳朵，堅決不接受他的解釋。人前的她美麗大方給足他麵子，到了私下獨處，她十足小孩脾氣，刁蠻任性得常常令他無可奈何。盛唐少不得放下身段哄得她心花怒放方才能風平浪靜。

吵吵鬧鬧偶爾為之尚能稱為情趣，久而久之變成了一種模式，他心裏難免滋生一些不滿。盛唐經常加班，實則借晚歸避免與她衝突。

陸丹丹不明所以，疑神疑鬼覺得他不再愛她，甚而揣測他在外麵有了其他女人。她對他全無信心，畢竟盛大公子花名在外，向來是一個對美女來者不拒的風流男人。陸丹丹不敢把不安表露出來讓盛唐知曉自己有多在乎他，隻能用吵鬧來博取他的關注。

“我一年才過一次生日，那麼多朋友過來，偏偏就你不到。你是故意的，你故意不讓我開心。”陸丹丹繼續指責他，聲音再往上提高八度。

他的耳朵嗡嗡叫，不由懷念方才蛋糕屋裏那個女孩悅耳的聲音。這麼一想，他想起了女孩送給他的幸運禮物。

盛唐從衣袋裏掏出手機鏈，像獻寶似地拿到陸丹丹麵前晃來晃去，一邊柔聲哄她：“別生氣了baby，再不理睬我，蛋糕就要化了。”

她抬起頭，看到了懸在眼前廉價的手機鏈。非但沒有盛唐預想中的和解，反而火上澆油。陸丹丹一把拍開他的手，用力之猛讓他一下子吃痛鬆開了手，銀色的鏈子飛了出去。

“盛唐，你也太不把我當一回事了！”說完，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起身朝樓梯方向走。“今天你睡客房。”

他動動嘴唇，卻無話可說。盛唐看著她走上樓梯，回過身用力踢了躺在地毯上的手機鏈一腳。

切，陸丹丹怎麼可能看上你？我真是大腦短路才會把這玩意兒當禮物送出去！

盛唐朝一樓的客房走去，眼角餘光瞥見那個無辜的巧克力蛋糕鏈墜，他忽然停下腳步。

第一百位幸運者，一個很好的數字。

盛唐彎下腰，撿起了手機鏈。

程希再一次見到盛唐，距離上次他們見麵過了一個星期。仍然是深夜，接近十二點。

盛唐從機場開車回家，路過甜蜜蜜的時候想起一周前收到的巧克力蛋糕手機鏈，他將車倒回店門前，下車走進蛋糕屋。

“每天都開到這麼晚？”盛唐站在門口，衝著正在打掃的女孩背影問道。他的聲音不大，程希沒聽見。他有些納悶，便朝裏走了兩步，剛好撞上倒退著掃地的她。

程希嚇了一跳，驚慌失措回頭。她認出了他，一周前急匆匆給女朋友買生日蛋糕的男人。她趕緊站起來歡迎他光臨，同時抱歉地送上一句：“對不起，蛋糕又賣完了。”

他失笑，想不到人來人往她竟然記得住一麵之緣的自己。瞥見櫃台後的咖啡機，盛唐聳了聳肩，嘴角扯開一抹調皮的笑容：“我能搶到最後一杯咖啡嗎？如果有的話，我想要一杯意式Latte。” 說完之後他猛然警醒，怎麼有點像耍賴的口氣。盛唐探究的目光掃向程希，為自己的反常尋找理由——是她的微笑，溫柔得讓人放鬆戒備。

程希依然笑著，禮貌地請他坐下。她走到櫃台後洗淨雙手，從櫥窗裏取出白色的馬克杯，專心為他調製咖啡。

從盛唐的角度望去，隻看得到她黑色的發頂。他留意到這個女孩的頭發是中國人純天然的發色，這讓習慣了女人對頭發狠著勁折騰的盛唐大為新奇。他放鬆地靠著椅背，問她有沒有燙過頭發。

程希知道他在說話，至於說了些什麼根本沒聽清。端著托盤走到他桌前，放下咖啡的同時她柔聲問道：“對不起，請問你剛才說了什麼？”

一個極其無聊的問題。盛唐慶幸她沒有聽清。他將視線移向麵前，一隻有著精美花紋的乳白色瓷碟依偎在馬克杯旁邊，瓷碟內錯落有致地擺放著三塊曲奇餅幹。

順著他的目光，她仿佛解讀了他的疑惑，主動解釋：“這麼晚了，光喝咖啡對腸胃不好。今天的曲奇多做了一些，剛好請你品嘗。”

盛唐伸手拿起一塊餅幹，她把餅幹裱成玫瑰花型，非常別致。他嘖嘖讚歎她的心靈手巧，程希臉紅了，收拾了托盤躲回櫃台後。

她做得曲奇餅幹膨鬆酥脆，不像同類食品那樣甜膩。盛唐本來出於客氣嘗了一口，想不到出人意料合他的口味，於是一口氣把三塊曲奇吃完。他意猶未盡地端起咖啡杯淺啜，混合了牛奶的熱咖啡下肚，周身都暖和起來。

程希再一次走到他麵前，放下同樣漂亮的碟子，依舊是三塊曲奇。“難得你喜歡。”她輕輕說道。尚未褪去的紅暈彌補她臉色過於蒼白的缺陷，恰到好處的粉紅色令她在燈光下看起來竟有了一絲我見猶憐的韻味。

盛唐見慣了天姿國色的牡丹、芍藥，卻意外的在這個夜晚被一朵不起眼的喇叭花吸引了目光。他將之歸咎於身心疲累，不僅僅因為十二小時的長途飛行以及之前艱苦的談判，更大一部分原因來自與陸丹丹的冷戰。

他不解，為何那一朵解語花變成了令他不得安寧的母老虎。他在咖啡的香氣中神思恍惚，嘴角扯開一抹溫柔的淺笑。

不可否認，盛唐是一個極其英俊的男人。當他有意放縱本性企圖誘惑身邊的女子，鮮有女人能夠抵抗。但是這一夜，他遇到了一個不解風情的女孩。程希完全無視他的笑容，輕巧的一旋身，又走回櫃台後麵。

他多多少少有幾分挫敗感，心高氣傲的盛大公子決定再施展一次魅力。快速喝完剩下的咖啡，盛唐走到櫃台前結賬，有意將上半身向她傾靠。

程希把帳單和零錢一並遞給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恬靜地笑著問：“那份禮物，你的女朋友喜歡嗎？”

他忽然清醒，恢複正常站姿。“她說，很特別。”看著她眼睛裏期待的神采，盛唐說了一個善意的謊言。他相信她是個聰明的女孩，看透了自己小小的花招，遂用一句話打消他的綺思歪念。

她讀懂了他的唇語，欣喜無比。“那就好。”

“那麼，”他的語氣有些遲疑，“我走了？”句末用了疑問語氣。

她眉眼彎彎，輕快的口吻：“晚安，先生。”

盛公子無敵的魅力遭遇到空前挑戰，他自我解嘲地想著。抬起右腕看看表上的時間，盛唐笑著糾正她：“是淩晨了，該說早安。”說著，他把右手伸到她眼前已證明此言不虛。

他的微笑，有如陽光。

程希連眼睛都克製不住笑意了，他真是一個有趣的顧客。“是，早安，先生。”

她的笑容，有如春風。

他們告別。她站在蛋糕屋內，目送他上車離去。

盛唐差不多和陸丹丹同時到家。他站在車旁看著她的車駛入車庫，停在他旁邊。

走下車的女子化著濃妝，經過一夜狂歡，她依舊豔光四射。陸丹丹抿著嘴唇，一言不發望著盛唐。

他的心被另一個女孩香濃的咖啡和曲奇溫暖過，此刻無法假裝冷酷。他走過去，抬起手摸上她的臉，輕聲說道：“對不起，我知道沒辦法回到你生日那一天。但是今晚，我想抱著你睡。”

她仰著臉看他，眼睛閃閃發亮。“明天我要你陪我去買Gucci的新手袋。”該精明的時候，陸丹丹絕對是一個會為自己打算的女子。

他說“好”，心底悄然浮現蛋糕屋女孩清秀的小臉。不知為何，盛唐記住了僅有兩麵之緣的她，甚至連名字都不知曉。

他們第三次見麵是在黃昏。夕陽無限好，人淡如菊。

盛唐從客戶公司離開後，突然一陣頭昏腦脹。為了爭取到這家世界五百強客戶，他和技術總監Rain趕了兩個通宵做Demo。盡管客戶還沒有明確意向，但他們的Demo確實征服了參加研討會的人員。

創意總監Rain是個戴眼鏡的斯文美男，見好友猛地用手撐了一下牆，關切詢問他是否不舒服。

“有點頭暈。”盛唐按了往下的電梯按鈕，“放心，我沒事。”

Rain將金絲邊眼鏡往上推了推，俊秀臉龐展露寬容的微笑。“我把車開回公司。這兩天大家都殺光了腦細胞，你先回家休息。”說到此，他的語氣中帶了一絲揶揄，“順便好好安撫丹丹女王的脾氣。”

“Ok.”盛唐無奈地笑笑，把車鑰匙交給Rain。工作壓力還算小事，真正讓他頭疼不已的是丹丹的小姐脾氣。剛剛重修舊好的陸大小姐兩天沒見到他，打了不下三十個電話追問他什麼時候能下班，有時候甚至在他和Rain討論激烈的時候仍然猛打他的手機，害得他必須一次次出去接女朋友的電話。

盛唐走出商業大廈大堂，深深吸了口氣。他站在旋轉門前，一部綠色的出租車從車道上緩慢駛過來，他揚手讓車停下。

出租車駛過甜蜜蜜時盛唐想起了那個笑起來溫柔的女孩。一閃念間車開了過去，他打消了下車的念頭。

夕陽西下，給天上的雲鑲了金邊，一朵朵金光燦燦的模樣。西沉的落日如鮮紅的鴨蛋黃，誘人想咬上一口。他吩咐司機放下車窗，享受著撲麵而來的勁風。就在這時，他看到了程希。

“停車。”盛唐急忙叫道，嚇得司機以為撞到了什麼猛踩刹車。

盛唐下了車，跨過分界人行道與廣場的綠化帶，向程希走去。

程希坐在廣場大理石雕像前的長椅上，手裏拿著一包鴿食在喂鴿子。她背後的雕像是一個神情愉悅的赤足少女，纖弱的肩膀上擱著一個往下汩汩流水的古樸水瓶。就因為這一具有歐陸風情的雕塑和廣場，讓房產開發商生生提高了廣場周邊住宅區的檔次。

盛唐舉起手衝程晞喊了一句“Hi”，她沒有任何反應。他本想提高嗓門讓她能發現自己，卻猛然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心神。

陽光從後麵籠罩著少女的雕像，水流折射的七彩光芒灑在一身純白的程希身上，她神態安詳得喂著腳邊的鴿群。人和自然在這一刻的和諧讓旁觀者動容。

他一步步走近她。廣場的鴿群早已熟悉了人類的接近，旁若無人得啄食著地上的玉米粒，對他毫不理會。

“你好。”盛唐站到了程希身邊。

助聽器中傳來的細微聲音和突如其來的空間被入侵感讓程希意識到旁邊站了一個人。她緩緩抬起頭，看清是盛唐。

“是你。”驚訝之餘有一絲淡淡的喜悅，這是他們第一次在白天相遇。

他坐下，舒服得伸直長腿打了一個哈欠。在她麵前，自己似乎總會有一些反常的舉動。盛唐模模糊糊得想到。也許是因為她予人的恬靜讓身邊的人不自覺放鬆了心情。

“很累嗎？你的眼睛有血絲。”程希抓了一把玉米拋向遠處的鴿子後，半轉過頭瞧著盛唐說道。

“工作忙。”他笑了笑，不願多談這些。腳邊的鴿子悠閑得踱來踱去，咕咕地啁轉，時不時低頭津津有味得吃兩粒幹玉米。他看著廣場上密密麻麻的一大片，隨口問她“喜歡鴿子？”

“是啊。”他側麵對她，程希努力聽著助聽器裏傳來的聲音。“無論相隔多遠，哪怕是天涯海角，它們隻認準一個方向，自己的家。”盛唐被她的話語吸引側過頭，發現她細致的臉龐閃過一抹哀傷。

他一愣，準備細看時她已恢複慣常的笑臉。她坐在他身邊，用舒緩柔和的語調向他介紹一個個鴿子的品種。於是他慢慢熟悉了紅輪鴿、玉環鴿，學會了分辨淺雨點和淺瓦灰。盛唐慚愧得回憶起以前丹丹好奇地問過，而自己籠統以白鴿、黑鴿做答，想不到今天好好上了一課。

“你怎麼懂這麼多？”他本以為喂鴿子不過是女孩愛心的體現，喜歡鴿子可能是為了小家夥玲瓏可愛，但這個蛋糕屋的女孩不像其他女孩子的喜歡那麼簡單。

她的眼神一下子變得複雜難懂。“家裏曾經養過鴿子。”她猶豫著，還是告訴了他。

“現在不養了？”他直覺藏著隱情，卻沒發覺自己的關心已經超越了陌生人的界限。

程希看了看表，慌張得跳了起來。“不好意思，我的休息時間結束了。”她把剩下的鴿食遞給盛唐，“麻煩你了。再見，先生。”

他目送著穿白色連帽線衫的程希跑入鴿群中，隨著她的腳步，靈性的鴿子似乎知道她要離去，一個個振翅起飛為她送行。

一群鴿子背對夕陽競翔，她的身影消失了。

盛唐苦笑著看看手上小半袋鴿食，想起這是第一次他送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