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去的車上,蘇遲一邊開車,一邊用藍牙耳機通話。
「查到了。沈清瑜,五年前曾用名沈瑜,就讀於A大美術學院,主修金工。同年因『個人原因』退學,檔案顯示已故。」電話那頭的助理彙報著。
「嗬,已故?」蘇遲冷笑一聲,從後視鏡裏看了我一眼。
我偏頭看著窗外飛速後退的霓虹,將那些翻湧的回憶壓下去。
江川會查我。
以他的性格,他不會接受認錯人了這種說辭。
他會把我這五年掘地三尺地翻出來。
然後,再用他那套自以為是的邏輯,來審判我。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我的手機就響了。
陌生號碼。
我掛斷,拉黑。
對方鍥而不舍,換著號碼打。
最後,一條短信彈了出來:「沈瑜,我在你以前的『匠心坊』等你。半小時,不來,我就把這裏砸了。」
匠心坊,是我大學時和蘇老先生一起開的個人工作室。
裏麵有我所有的工具、半成品,還有我媽留給我唯一的一點念想。
我臉色一白,抓起車鑰匙就衝了出去。
舊街區還是老樣子,工作室門牌都已褪色。
門鎖著,但看鎖芯的劃痕,是被人暴力撬開過。
我推門進去,看到江川正坐在我那張落滿灰塵的工作台前。
他手裏把玩著一枚我當年沒來及完工的銀杏葉胸針。
見我進來,他抬起頭,眼睛裏的紅血絲比昨天更重。
「舍得回來了?」他扯了扯嘴角,笑意瘮人,「沈清瑜,好大的名頭。騙了我們五年,很好玩?」
「我們?」我重複這個詞,頓覺諷刺,「江川,你和我,早就不是『我們』了。」
「我從沒騙誰,我以為,你會希望我死。」
這句話,讓江川手裏的胸針「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他怎麼會忘呢?
五年前,我被確診為再生障礙性貧血。
醫生說,骨髓移植前期的治療,至少需要五十萬,要盡快。
那是我人生最灰暗的時刻,父母早亡,隻有一個早已斷絕關係的舅舅。
是江川陪著我,他握著我的手說:「別怕,小瑜,錢的事我來想辦法,我們把婚房賣了,一定夠。」
當時,他正和家裏鬧獨立。
他那個當董事長的父親強烈反對他和我這個窮學生在一起,甚至凍結了他的所有卡。
那套婚房的首付,是他靠自己兼職和比賽獎金攢下的全部家當。
我信了他,感動於他願意為我賭上全部。
可就在我辦理住院手續,等他拿錢來救命的時候。
等來的,卻是他的一通電話。
「小瑜,我們分手吧。」
「為什麼?」我當時正發著高燒,腦子一片混沌。
「宋瑤......她也病了,比你更重,是白血病。她家裏條件不好,醫生說再不化療就晚了。」宋瑤,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妹妹,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我攥緊了手機,問他:「所以呢?」
「所以,房子......不能賣了。」他聲音艱澀,「那筆錢,我要先給她治病。」
我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
「江川,那我也病了,我也要錢救命!」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
然後,我聽到了他這輩子最殘忍的一句話。
「可她比你更需要我。」
「沈瑜,對不起。」
電話被掛斷。
窗外下著雪,我的世界,冰天雪地。
他不僅帶走了我們唯一的錢,也帶走了我活下去的最後一點希望。
思緒拉回。
江川踉蹌著向我走來,試圖抓住我的手:「小瑜,不是那樣的,我可以解釋......」
「解釋?」我後退一步,避開他的觸碰,「解釋你拿著我的救命錢,去給你的白月光續命?還是解釋你把我一個人丟在醫院,生死不論?」
「江川,你知不知道,給你打完那通電話,我就簽了放棄治療協議書。」
「在你心裏,我死了,不正是最好的結局嗎?既成全了你的深情,又不用背負罵名。你現在這副樣子,是做給誰看?」
我的每一句話,都把他偽裝的深情和悔恨,一層層剝開。
露出底下最自私、最醜陋的內裏。
他跌坐在椅子上,痛苦地捂住臉:「我沒有......我以為你舅舅會管你......我後來回去找過你,他們說你已經......」
「我舅舅?」我冷笑,「你忘了?當年我爸媽出事,他拿走所有賠償款,把我們一家掃地出門。你會指望他?」
江川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
是啊,他怎麼會忘。
這些事,我曾經都哭著告訴過他。
他明白我一無所有,而那筆錢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指望。
但他還是選了宋瑤。
「叮鈴鈴!」我的手機響了,是蘇遲。
我按下接聽鍵,聲音溫柔下來:「嗯,我處理點事,馬上回來。」
「買了你愛吃的草莓蛋糕,等你。」
掛斷電話,我不再看江川一眼,轉身就走。
「別走!」他衝上來,從身後死死抱住我,「小瑜,你聽我解釋!我和宋瑤什麼都沒有!我隻是......我隻是欠她的!」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我用力掙脫他,眼神厭惡,「江川,別用你的臟手碰我。」
「我嫌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