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或許是日有所思,當晚我夢到了裴煜陽。
“沒用的東西,老子養你有什麼用!”
“跟你那個癱了的媽一樣,都是累贅!”
我扒著門縫,看到新搬來的男孩蜷縮在牆角,瘦小的身子在男人陰影下發抖。
他咬著嘴唇,一聲不吭,隻有那雙黑沉沉的眼睛,倔強地忍著淚。
我鬼使神差拉開門,把他拽進了我家。
媽媽歎了口氣,拿出藥箱。
我笨拙地用棉簽蘸著碘伏,小心給他消毒。
媽媽將燉好的紅燒肉壓了滿滿一盒,讓他帶回家。
他低著頭,喉嚨動了動。
“謝謝阿姨。”
時間快進到高三那個悶熱的夏天。
我原本可以報京北重點大學。
隻因他無比遺憾的一句話。
“月月,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像你對我這麼好了。”
我義無反顧改了誌願,留在本省陪他。
我們戀愛了,像所有校園情侶一樣,以為牽著手就能走到世界盡頭。
好景不長,他爸爸醉酒撞死了人。
賠償款兩百萬,對於半大的孩子如同天文數字。
裴煜陽一夜之間垮了,眼裏全是紅血絲。
“月月,我們分手吧。”
“別怕,我們一起扛。”
從此,我像個上了發條的陀螺。
白天上課,晚上去餐廳端盤子,周末一天做三份家教,深夜還去4小時便利店值夜班。
常常站著都能睡著。
元旦那天,我把一張存了兩萬塊的銀行卡塞到他手裏。
他盯著那張卡,眼圈瞬間紅了,猛地抱住我,眼淚滾進我的頸窩。
“月月,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我裴煜陽要是對不起你,天打雷劈!”
畢業後同學們按部就班找工作,裴煜陽卻執著創業。
可創業需要啟動資金。
我和裴煜陽跪在父母麵前。
“煜陽有能力,隻是缺一個機會......”
爸媽歎了口氣,賣掉住了半輩子的老房子,拿出所有積蓄。
“煜陽,這些錢是我們的全部。”
“我們就月月一個女兒,希望你以後善待她。”
裴煜陽“撲通”一聲跪下來,聲音哽咽。
“以後您二老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會和月月好好孝順你們。”
“你們放心,給我五年,我一定讓月月過上好日子!”
裴煜陽有能力又肯吃苦,公司沒兩年就步入正軌。
過年回家,看著婆婆滿身膿瘡,他趕跑了無良的保姆,卻又陷入自責。
“看我媽受罪,比殺了我都難受。”
“月月,我媽帶大我不容易。我們夫妻一體,你先受累替我盡盡孝道,我也好安心打拚。”
看著他泛紅的眼,我心軟了。
我辭去了剛剛有起色的工作,回歸家庭,成了一個家庭主婦。
照顧一個癱瘓的病人,遠比我想象的艱難。
端屎端尿,擦身洗衣,喂飯按摩…每天累得直不起腰。
婆婆因為長期臥床,脾氣古怪,動不動就發脾氣摔東西。
剛開始裴煜陽還會心疼我。
“再堅持兩年,等公司再穩定點,我們就請最好的保姆!”
後來,他回家越來越晚,對我滿身的疲憊和委屈視而不見。
我哭過、鬧過。
“你在家做全職太太多舒服,你能不能不作,讓我省點心?”
每次要生活費,都像乞討。
“不是剛給過你一千,怎麼這麼快又沒了?”
“菜漲價了,媽這個月藥費多了兩百…”
“省著點花,你以為我賺錢容易嗎?”
直到他高薪請來黎青青,那個重點大學畢業、打扮精致、自信幹練的女秘書。
她為我製定了嚴格的家庭預算表,超過一塊錢都要寫申請說明。
那天,爸媽遠道而來,我咬牙多買了半斤排骨和一條魚。
超支了二十八塊五。
我給裴煜陽打電話,他說在忙。
給黎青青發信息,石沉大海。
寒冬臘月,我在菜市場門口等了兩個小時。
黎青青從副駕下來,優雅地遞給我三十塊錢。
“姐,下不為例。”
裴煜陽沉著臉下車,看都沒看我一眼。
“因為你這三十塊,耽誤我見一個重要客戶。長點記性,走路回家吧。”
那天,我跟著他的車,走了整整五公裏。
腳上磨滿了水泡,心也漸漸冷卻。
我爸媽沒吃上那頓飯,餓著肚子,紅著眼眶連夜坐車回了老家。
那晚,我睜眼到天亮。
婚姻像一口密不透風的棺材,把我活埋了。
後來我開始寫作,斷斷續續寫了一個月,投給了一個小公眾號。
收到一百二十元稿費。
我盯著手機屏幕,眼淚毫無預兆地湧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