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媽媽抱著妹妹坐在車裏。

察覺到我的目光，她麵無表情地搖上了車窗。

她們離開了。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

周圍叔叔阿姨們的竊竊私語飄進我的耳朵。

“書荷真可憐呐，她和老周多恩愛啊，就因為這對父女，什麼都毀了！”

“這孩子簡直像個討債鬼，書荷丟下她也好，帶著淺淺好好過日子去吧。”

“唉也別這麼說，孩子是無辜的，都怪她那個爸！怎麼就逃獄了呢，當初要是直接判死刑，就沒今天這事兒了！”

這天之後，我又沒有家了。

我在破廟住下，每天都在磕頭。

“求求神明大人帶我走吧，我不想當討債鬼，不想再給別人帶來不幸了。”

破舊的巨大神像俯瞰我。

它沒有滿足我，它隻是歎息。

某天晚上，我被一陣腳步聲吵醒。

粗糙的手掌掐住我的脖子。

爸爸惡狠狠地問我，“你媽呢？！”

爸爸和媽媽都給了我生命，可這一刻我才意識到。

我好恨爸爸，也好愛媽媽。

於是我拚了命地搖頭，衝他大吼：

“媽媽和妹妹離開了，她們會很幸福地生活下去，你再也傷害不到她們了！”

爸爸卻冷冷笑了。

他把我夾在咯吱窩裏，說要帶我去找媽媽。

讓我親眼看看，他能不能傷害到她們。

我急瘋了，用全身最大的力氣打他。

企圖攔住他。

可每次他一個拳頭砸下來，我就疼得直接昏死過去。

就這樣，我們來到了另一個城市。

爸爸捂著我的嘴巴，讓我看向某個方向。

那是個巨大的遊樂園。

密密麻麻的人群裏，媽媽抱著妹妹在坐旋轉木馬。

她們笑得好幸福。

我也忍不住笑了。

沒有我之後，媽媽果然過得很好。

可這時，爸爸突然從褲兜裏掏出一把水果刀，準備朝她們衝過去。

我趕緊死命拉住他的衣擺。

“你個賤丫頭！給我鬆手！”

他熟練地衝我揚起拳頭。

我身體習慣性發著抖，卻不知道哪來的勇氣，頭一次堅定地和他對視。

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絕不能再讓他傷害媽媽了！

我終於，又找到了贖罪的辦法。

我使出畢生所有的力氣，搶走他的刀。

然後猛地向他捅了過去。

爸爸毫不在意地冷笑一聲。

攥住我的手腕，輕易就從我手裏奪回了刀。

“賠錢貨就是賠錢貨，敢跟你老子動手了？今天看我不打死......”

他突然愣住了。

因為我順勢握住他的手，借著他的力氣往前一衝。

刀鋒狠狠刺穿了我的胸口。

好疼啊，可我真的好開心。

我衝著附近的人群，撕心裂肺地喊道：

“殺人了！這裏有逃犯，快報警！”

叔叔阿姨們說得對。

爸爸要是死了該多好啊，這樣他就再也不能逃獄，不能傷害媽媽和妹妹了。

我沒那個力量殺他，那就讓他殺死我吧。

他會被判死刑，而我這個討債鬼也會消失。

所有人就都會開心了。

周圍保安叔叔聽見我的喊聲，衝上來三兩下就把爸爸摁倒。

看著他憤怒不甘的眼神，我輕輕笑了。

原來不可一世的爸爸，這麼容易就能被打敗啊。

我徹底沒了力氣，倒在地上。

身體越來越冷。

眼前閃過無數張陌生的、充滿擔心的臉。

最後，我看見了破廟裏的神明。

它落下的目光，溫暖而慈悲。

聽說，世上有很多沒人要的孩子，神明會收留他們，給他們一個家。

這次，我總該有家了吧？

陷入黑暗的最後一瞬間，我恍惚聽見了妹妹的聲音。

“媽媽，這裏好吵啊，發生什麼事了？”

“我剛才好像聽見那個討厭鬼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