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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鮮血染紅了佛寺的蓮花。

姬玉真被烈馬踢中臉龐,鼻梁都踩斷了。

她疼得嗷嗷大叫,滿嘴汙言穢語,怒罵我祖宗十八代。

謝璟舟趕到後,她又變回往日清冷慈悲的觀音麵孔。

沾血紅唇竟浮現溫柔笑意。

“公主,我不怨你。隻是你殺業太重,最好遁世出家,否則必然累及親眷。”

我揚起手扇了她一巴掌,“卑賤之軀,膽敢詛咒皇室?”

下一瞬,謝璟舟反手給了我一巴掌。

這一掌顯然用盡全力,打得我耳嗡目眩。

“永嘉,你為何還是執迷不悟?”他滿眼失望,“從小我便教你要以江山社稷為重,不能隻顧自身小利而棄家國大利。你從前最懂事識大體,如今怎會變成這副模樣?”

“哈哈哈,表叔不提醒,本宮差點兒忘了。”我仰麵狂笑,笑聲盡是淒涼,“當年您教我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如今姬玉真殺我孩兒,我毀她容貌算什麼?她該償命!”

我手中長刀徑直向她刺去。

謝璟舟卻以寬厚胸膛擋在前麵,結結實實挨下這一劍。

利刃貫穿他左肩。

周身護衛齊刷刷拔劍,道道精光晃得眼疼。

我怒斥,“本宮乃是先太後親封的永嘉長公主,你們誰敢拔劍?!”

侯府親衛們雖效忠謝璟舟,所領俸祿皆為皇糧。

無端傷害公主,公然對抗皇權,等同謀逆。

侍衛們麵麵相覷,卻沒人敢上前半步。

我望著黑壓壓的兵馬,有些後悔。

當初不該把所有權力都交給謝璟舟,一心在後宅相夫孕子,以致現在孤立無援。

裴硯說得對,謝璟舟此人,根本不堪托付。

姬玉真捂著紅腫的臉頰,淚眼汪汪倒在謝璟舟懷裏。

“公主,據我所知你並非皇室所出,不過因你與當年遠嫁和親為國捐軀的七公主樣貌相似,太後思念公主才將你認作幹女兒。常言道,有命無運。你千萬不要再以皇室之名行事了,你一介草民凡軀,撐不起這富貴命格的。”

她幹咳幾聲,繼續解釋,“奴家方才所言你累及親眷,指的是你沈家滿門被你連累全家喪命,並非指皇室。你的命格根本撼動不了皇室根基。”

“不,她能撼動,”謝璟舟眼冒寒光,嘴唇翕動,“太後收養她沒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佛女驚得瞳孔放大,表情極為恐懼。

“原來如此!太後收養了永嘉公主,於命格上便與公主有了牽連,即便千金玉體也難逃遭她刑克,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佛女近乎癲狂地大叫。

我大笑起來,眼中泛淚,心在滴血。

“謝璟舟,旁人不知真實情況,難道你也不知?”

“太後在認養本宮之前早就久病難愈,這也要賴在本宮身上嗎?”

“至於我沈家滿門因何覆滅,你敢告訴她實情嗎?”

謝璟舟張了張嘴,始終沒說出半個字。

姬玉真突然瘋狂念起了清心降魔咒,語速快得詭異。

“孽緣生來注定,無需朝夕相處,偶爾相見亦能生效!”

她撥弄佛珠手串,細長眼眸猙出銳利精光。

“在被封為公主前,你應該也踏入過皇宮吧!”

“先太後與你八字相克,隻需見上一麵,便能受你影響!”

謝璟舟讚許她算的準確無誤,“永嘉原是大理寺卿之女,早年先太後在朝中為七公主擇選伴讀,她被選中,那時就見過先太後了。”

姬玉真一副心下了然的模樣,“正是此時種下了孽因!”

“至於沈家,”謝璟舟眼神黯淡下來,“永嘉,我知道這些年你一直懷恨在心,認為當初是我引來了仇敵上門,牽連你全家上下被屠。”

我扯了扯嘴角,“難道不是嗎?”

那年我剛回到京城。

被太後冊封為公主後,沈氏全族飛黃騰達。

誰知好日子沒享受多久,年節全家返鄉探親時,一群劫匪喬裝闖入沈家祖宅。

一夜間,殺得屍骸遍野。

我眼睜睜看著生我養我的父母長輩,愛我疼我的兄弟姐妹,尊我敬我的家丁仆人,

一個接一個倒下。

最後隻剩我一人,站在數十具冰冷的屍體中,腳踝沒入血水裏。

我的靈魂死在了那個無邊寂寥的黑夜。

直到謝璟舟宛如一束光般乍然出現。

一杆墨色長槍,殺穿血夜,屠盡匪徒,救下了我。

我發了瘋似的逮著凶徒連夜審問。

最終逼出一條線索——

那夥凶犯來自當時嗜血殘暴的江湖門派天陰教。

而天陰教似乎和謝璟舟有著密切關係。

來不及打探清楚,凶犯已經自絕身亡。

謝璟舟悲慟欲絕,當眾向我跪下。

承認那群凶徒是衝他而來。

他是我母親娘家遠方表弟,因家道中落寄養在我家。

沈家視他如親子,我喚他一聲表叔。

匪徒上門複仇,自然將沈家當作他家。

“我原本也是這樣想的,直到遇見阿真,”謝璟舟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告訴我,這場血案是沈家罪孽太深,因果反噬。”

我不可置信地凝視眼前相伴十餘年的男子,越看越陌生。

從前我知此事因他而起,也在無數個深夜暗暗怪罪他。

但他在沈氏靈前叩拜九九八十一日,又為了救我險些賠上半條命。

再加上昔年我們闔家同樂的舊情。

我從沒把他當作外人,沈家亦如是。

因此,我不曾怨過他,隻恨命運不公,好人沒有善報。

可現在謝璟舟非但沒了愧疚,反咬我家罪孽太深、自食其果?

眼淚嘩嘩淌過臉頰,我努力控製嗓音不顫,拔出長刀,又朝著他左胸狠狠一刺!

“謝璟舟,你說出這種話,還是人嗎?”

“你倒是說說看,我沈家有什麼罪孽?!”

姬玉真嚇得尖叫起來,再也不顧清冷形象,慌忙扯下衣物給他止血。

“公主你難道真不明白嗎?你父親身前在大理寺為官數十載,判下多少血案,早已是鬼魂纏身、怨念糾葛的爛命!滿門被屠是遲早的事!”

我長刀拔出,一刀捅進她的紅唇,“你放屁!我父親一生為官清廉,從未斷過冤假錯案!你再狗叫,我切碎你的狗嘴!”

姬玉真痛苦得尖叫著,若非謝璟舟及時製住那柄劍,她的舌頭早就被我碾碎。

她擦過嘴角的血跡,冷笑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斷了案,判了罰,就是行凶!就是殺人!凶犯十惡不赦,自有天道懲戒,你父親一介凡人卻妄圖替天行道,根本就是一個劊子手!”

“簡直荒謬!”我審視周圍所有人,“她是個瘋子,你們難道也瘋了?都支持她的謬論?”

一個侍衛鬥膽站出來回答,他因被我氣場震懾,渾身都在發抖。

“公、公主,小的們都知道沈寺卿是個好官,可玉真仙師說得也有道理......您、您想,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沈寺卿確實是殺人了,對吧?惡人自有惡報,萬一神佛以殺人數量為善惡定額標準,也許沈家果真犯、犯下殺業......”

我氣極反笑,環視一眾侍衛。

“你們都是當兵的,想必也曾動過刀子,或將來會為護主殺人,難道你們也犯下了殺業?將士戰場為國廝殺,難道也是殺業?”

小侍衛哆哆嗦嗦地垂下頭,“所以侯爺請玉真仙師來超度我們的罪惡......”

佛女強撐著一股勁坐直身子,苦口婆心勸我,“公主,你不能一錯再錯了。早日出家,誠心向佛,或許會洗清你的罪孽!若你真心為侯爺好,就離他遠遠的,不要再克死他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我望著她蒼白的麵孔,又看向將她死死護在懷中的男子。

那年匪徒夜襲,這人也曾咬緊牙關護著我。

當時的他比現在更瘋魔,雙目赤紅,恨不得拚上性命。

“嬌嬌,我絕不允許你受到半點傷害!”

可我此生受過的傷,每一次,都是因為他。

“好啊,那便如你們所願。”

“謝璟舟,你被休了。”

“從今日起,我們的婚約作廢,你也不再是武安侯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

姬玉真驚呼,“世上隻聽說過男休女,哪有女休男的道理?牝雞司旦,顛倒陰陽,此乃逆天而行!你瘋了嗎?況且你是假公主,侯爺卻是真侯爺!你怎能休他!”

我看向謝璟舟,麵無表情,“她說我不能休你,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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