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怔在原地,左邊臉頰殘留的灼痛感如此陌生。
記憶中那隻總是輕柔撫摸我發頂的手,此刻卻在我臉上留下了滾燙的印記。
八年了,從媽媽離開的那天起,爸爸就成了我唯一的城牆。
他為我熬白了頭,為我建起一個商業帝國,隻為了不讓任何人嘲笑他殘缺的女兒。
可現在,這座城牆崩塌了。
樓下的哭聲越發淒切,繼母抱著妹妹站在玄關,“我現在就帶暖暖走!這個家容不下我們母女!”
爸爸的眼神瞬間慌亂。
他站在光影交界處,目光在我和樓梯口之間遊移,嘴唇顫抖了好幾次才發出聲音。
“昭昭…”他的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爸爸也是個人,也會累啊。”
“你媽媽走的那天,我覺得天都塌了,看著你躺在病床上的樣子,爸爸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換你健全,這八年來,我沒有一天不在想,要是那天我開車再快一點,是不是就能救下你們…”
他抬手抹了把臉,指縫間漏出花白的發絲。
“你安阿姨…她明知這個年紀生孩子有多危險,還是願意給爸爸一個完整的家,暖暖那麼小,那麼脆弱…”他的聲音哽咽了,“你就不能讓爸爸…讓爸爸過幾天正常人的日子嗎?”
我望著他通紅的眼眶,突然想起六歲那年幻肢痛發作,他整夜抱著我哼唱媽媽最愛的歌謠。
那時的他頭發還沒有全白,背影還挺直得像座山。
“是因為幻肢痛…”我終於找回了聲音,“剛才突然發作,我沒拿穩…”
“夠了,真的夠了!”他打斷我,眼神裏滿是疲憊與不耐,“昭昭,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懂事一些!你不要幫不到我還要給我添亂好嗎?!別再逼爸爸了!”
我看著他匆匆下樓的背影,聽著他溫聲軟語的哄勸繼母,聽著妹妹被逗笑的清脆聲響。
我緩緩蹲下身,單手收拾著地上的狼藉。
湯汁滲進地毯,瓷片割破了指尖,可我已經感覺不到疼痛。
是啊,現在我的殘缺不全,什麼都幫不到爸爸,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盡全力讓爸爸開心。
那晚我徹夜未眠,在台燈下用單手笨拙的縫製一個小布偶。
這是爸爸在我第一次想結束生命時教我的,他說把痛苦一針一線縫進去,心就會輕一些。
布偶歪歪扭扭,棉花塞得滿滿的,但我還是用彩線繡了個笑臉。
我想送給妹妹,想起那天握住我手指的娃娃,我下意識勾起一個笑容。
妹妹開心的話,安阿姨就會開心,安阿姨開心,爸爸就會開心。
我這麼想著,於是第二天一早,我滿懷期待的來到了主臥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