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江家二十文買回來的童養媳,連名字都不配擁有。
他們叫我林晚,要我學會認命。
直到我那留學歸來的小少爺,當眾剪碎了我繡的長衫,
說要給我自由,卻被宗族關了禁閉。
後來,他上了通緝令,我成了他的交通員。。
那些老爺怎麼也想不明白,
為何千千萬萬個林晚,都開始不聽話了。
......
我人生的開端,是二十個銅錢。
它們串在一起,沉甸甸地壓彎了我娘的腰,也壓碎了我所有的路。
來到江家前,我肚裏像有把鈍刀子,一下下地磨。
來到江家後,刀子沒了,換成了懸在頭頂的絲線,線的那頭,攥在一個叫江路白的小少爺手裏。
那年我六歲,娘牽著我站在江家氣派的大門前,她的指甲幾乎掐進我胳膊裏。
穿著綢衫的管家撚著山羊胡,把一串銅錢丟進娘顫抖的手心:
“喏,二十文,數清楚了。往後,這丫頭是死是活,都與你們林家無關了。”
娘沒數,那串錢像燒紅的烙鐵,燙得她立刻鬆了手。
她蹲下來,用裂著血口子的手摩挲我的臉:
“晚囡,聽話,好好活著。”
我沒哭。餓怕了的人,對疼痛的感知會遲鈍很多。
我也知道,從這一刻起,活著,成了我唯一要緊的事。
江家大院很深,雕梁畫棟,卻比外麵的寒風更刺骨。
下人的眼神帶著審視和憐憫,我像隻誤入鶴群的小雞崽,縮著脖子,被帶到正堂。
堂上坐著威嚴的老爺太太,旁邊站著幾個穿紅著綠的孩子,好奇地打量我這個小叫花子。
“這就是給路白買的那個?”太太的聲音沒什麼溫度。
“是,太太。洗幹淨了,模樣還算周正。”
一個比我稍大的男孩,指著我笑:
“娘,她好臟,像灶房門口的阿黃!”
其他孩子也哄笑起來。
我低著頭,盯著自己洗得發白的鞋尖,恨不能縮進地縫裏。
不是因為羞恥,是害怕,怕那二十文錢會被要回去。
“別欺負她。”
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我下意識抬頭,看見一個穿著月白長衫的小男孩從裏間走出來,
皮膚很白,眼睛像浸在水裏的黑琉璃,幹幹淨淨。
他走到我麵前,看了看我,又回頭對那群孩子說:
“她剛來,害怕。”
就這一句話,堂裏的哄笑聲停了。
後來我知道,他就是江路白,我的小丈夫。
那一刻,我不懂什麼是丈夫,我隻知道,因為他一句話,那些刺人的目光移開了。
他身上有好聞的墨香,和我從前聞過的所有味道都不同。
從此,我在江家的日子,就此拴在了江路白的喜怒哀樂上。
我也學會了察言觀色。
他讀書時,我就在旁邊安靜地磨墨,看他蹙眉,我的心就揪緊。
看他展顏,我的呼吸才能順暢。
他若是被先生誇讚,回來心情好,多跟我說兩句話,那晚我碗裏的飯就能滿些,
甚至可能多一小塊肉。
有一次,他感染風寒,食欲不振,我溜到廚房想給他找點開胃的酸梅,
沒曾想被管事的媽媽抓個正著。
“小蹄子,敢來偷食。”蒲扇般的巴掌扇過來,我耳朵嗡嗡作響。
我沒求饒,隻是跪在地上,反複說:“少爺沒吃飯,少爺沒吃飯…”
媽媽的手頓住了,最後罵罵咧咧地塞給我一小碟梅子:
“滾吧,伺候不好少爺,仔細你的皮。”
江路白吃了兩顆梅子,喝了半碗粥,太太知道後,破例賞了我一整碗白米飯,沒有摻野菜。
那晚,我躲在被窩裏,一點點嚼著那些晶瑩的米粒,鹹澀的眼淚混進飯裏。
我明白了,在這個深宅大院裏,江路白的開心,就是我碗裏的飯,是我能不挨打受罵的護身符。
我像一株藤蔓,開始拚命向著那點模糊的光亮生長。
我對他的好,起初全是出於生存的本能。
那點混雜在依賴裏的情愫,究竟是什麼,我分不清,也不敢分。
我隻知道,他是我的命,而我,是他家花了二十文買來的,一個必須讓他開心的玩意兒。
也是很久以後,他親手打碎了這個我奉行多年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