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晚上七點，門鎖轉動，江川準時提著保溫桶回了家。

他換了鞋，臉上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討好的笑容。

“清清，今天感覺好點了嗎？我給你燉了鴿子湯，你嘗......”

他的話沒說完，視線就落在了客廳的茶幾上。

昏暗的燈光下，我靜靜地坐在沙發的這一頭。

我的對麵，整整齊齊地擺著幾份文件。

最上麵的一份，用加粗的黑體字寫著——離婚協議書。

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像一個劣質的石膏麵具。

我沒有理會他的錯愕，拿起桌上另外兩樣東西，狠狠摔在了他的麵前。

銀行流水單，以及那一大疊不堪入目的親密合照，像雪花一樣散落在他腳邊。

“江川，看看你的‘情深義重’。”

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撿起那些照片，一張張地翻看著。

他的臉色，從錯愕，到震驚，再到死一樣的灰白。

他握著照片的手抖得厲害，幾乎拿不住那些輕飄飄的紙。

“不......不是的，清清，你聽我解釋......”

他慌了，徹底地慌了。

我冷漠地看著他，聲音沒有一絲溫度。

“簽字。”

我將離婚協議書和筆推到他麵前。

“離婚，你淨身出戶。”

“並且，賠償我母親的精神損失費，一百萬。”

我的話音剛落，“撲通”一聲，江-川，這個在我麵前永遠驕傲、永遠高高在上的男人，直直地跪在了我的麵前。

他膝行著過來，死死抓著我的褲腿，眼淚和鼻涕糊了一臉，狼狽不堪，像一條被打斷了脊梁的狗。

“清清，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他一邊哭，一邊抬手狠狠地扇自己的耳光，打得“啪啪”作響，臉頰迅速紅腫起來。

“我跟許瑤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們早就斷了！我愛的人是你啊清清！”

“是我鬼迷心竅，是我混蛋！我不是人！”

“錢我還給你，我馬上就還給你！求求你，別把事情鬧大，別離婚好不好？”

我冷漠地看著他在地上毫無尊嚴地表演，就像在看一個跳梁小醜。

這些懺悔，若是放在我母親去世前，或許我還會有一絲動容。

但現在，太晚了。

我把筆撿起來，塞進他手裏。

“現在，立刻簽字。”

看著我決絕到沒有一絲轉圜餘地的眼神，他眼裏的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他顫抖著手，接過了筆，整個人像是被抽幹了精氣神，似乎準備認命。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刺耳的鈴聲在死寂的客廳裏顯得格外突兀。

來電顯示是——恩師。

江川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手忙腳亂地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周文海不容置喙的、帶著命令口吻的聲音。

那聲音很大，即使沒有開免提，我也聽得一清二楚。

“江川，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必須穩住林清！”

“瑤瑤的前途不能有任何汙點，我們醫院的聲譽也經不起折騰！”

“這件事要是捅出去，影響到瑤瑤的名聲，你的主任位子，乃至你的整個職業生涯，就都完了！”

“你自己，好好掂量清楚！”

電話被“啪”地一聲掛斷，屋子裏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江川拿著筆的那隻手，就那麼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緩緩抬起頭，看著我。

他的臉上，滿是掙紮、恐懼，和一絲剛剛被那通電話重新燃起的，對前途和名利的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