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車窗外,城市的流光飛速向後掠去,像一條條被拉長的、彩色的線。
溫庭軒不急不緩地駕駛著車子,他安靜地坐在駕駛座上,似乎在等我平複情緒。
我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那些被刻意塵封的過往,如同潮水般湧來。
“我和霍懿,”
我開口,聲音在寂靜的車廂裏顯得有些飄忽:“我們是在孤兒院裏一起長大的。”
我認識霍懿的時候,他還不是什麼功勳卓著的警界明星。
他隻是院裏那個最孤僻、最奇怪的孩子。
因為天生的色盲症,他看世界總是灰蒙蒙的一片,被其他孩子嘲笑是“小瞎子”。
他抗拒吃飯,瘦得厲害,醫生說那是心理性的厭食。
冬天的夜裏,他總是一個人蜷縮在活動室冰冷的角落裏,不說話,也不睡覺。
我看他可憐,就把自己的毯子分他一半,把我碗裏的肉偷偷撥給他。
後來,我們一起上學,甚至一起考進了警察學院。
那是他的夢想,卻也是他幾乎無法逾越的天塹——體檢標準裏,色盲是硬傷。
他第一次在我麵前露出那樣脆弱的神情,抓著我的手腕,指尖冰涼:
“時安,幫我......隻有你能幫我。沒有色彩,我分不清信號燈,看不懂地圖標記,我在訓練場上像個廢物......”
我看著他那雙盛滿了痛苦和渴望的灰暗眼眸,點了點頭。
我說:“好,我幫你。”
從此,我成了他的眼睛。
我放棄了原本可能更輕鬆的專業,放棄了自己的愛好,和他一起紮進刑偵的世界。
我幫他記住所有色彩編碼的信息,在模擬演練中做他的向導,在他因為分辨不出紅綠色彩而即將犯錯時,及時地拉他一把。
我陪著他克服厭食,克服自卑的情緒,在他每一次情緒低落時守在他身邊,告訴他:
“霍懿,你和別人沒什麼不同,你甚至比他們都要強。”
因為我的保駕護航,他順利通過了層層篩選,我們一起成為了警察。
在警隊,我們是最佳搭檔。
他有著敏銳的邏輯和出色的格鬥技巧,而我,彌補了他視覺上的所有缺陷。
我們並肩作戰,破獲了不少案子,他逐漸嶄露頭角,也向我求了婚。
我以為這就是最牢固的感情,最完美的人生結局。
青梅竹馬,相依為命,我是他不可或缺的另一半。
可我忘了,一個靠著別人才能站在陽光下的人,心底或許早已埋下了不甘的種子。
我拚盡全力地跟上他的腳步,生怕自己掉隊,就無法再為他遮蔽風雨。
我卻從未察覺,他看向我一次次出色完成任務時,眼神裏除了依賴,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
他不願意,甚至恐懼,那個一直被他依靠的人,有一天會超越他。
所以他出軌了。
“出軌?”
聽到這裏,溫庭軒難以置信地側過頭。
“你們這樣的感情基礎,經曆過那麼多......他竟然背叛了你?”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苦澀。
“是啊,我也曾經以為,我們的感情堅不可摧。”
直到那起爆炸案的發生。
我冒著生命危險,從即將坍塌的廢墟裏,拖出了一個渾身是血、因為極度恐懼而失聲的女人——就是楚依依。
為了獲取關鍵證詞,也出於一絲同情,我把這個無家可歸、瑟瑟發抖的女孩帶回了我們家暫住。
我耐心安撫她,試圖建立信任,拉近關係。
可我沒想到,我的這份善意,卻成了引狼入室的通道。
霍懿看著楚依依那驚恐無助、仿佛與世界隔絕的樣子,仿佛看到了當年在孤兒院裏,那個被孤立、被嘲笑的自己。
他眼中流露出我從未見過的、強烈的憐憫與共鳴。
他開始頻繁地關心楚依依,耐心地引導她,就像......
就像曾經我一點點引導他走出黑白世界的灰暗一樣。
他對我說:“時安,她就像當年的我,無助又絕望。我們幫幫她,好嗎?”
我看著他那雙重新燃起某種光芒的眼睛,心裏第一次湧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
我沒想到,自己親手救回來的人,會以這樣一種方式,加速著我和霍懿之間信任的崩塌。
我更沒想到,我照亮他黑白世界的光,最終,卻照見了他投向別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