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村裏香菇滯銷，村長多次上門求我回鄉辦廠做加工。

第一年，我拖著香菇醬跑遍省裏所有超市，磨破嘴皮才打開銷路。

年底連建廠的三百萬都沒掙回來，我依然咬牙給每戶發了一千塊錢紅包。

第二年年末，訂單量翻了一倍，我以為今年能扭虧為盈。

沒想到村裏幾個種植大戶卻覺得我賺了錢，坐地起價：

“你一瓶香菇醬賣十塊，收我們香菇才三塊一斤？你良心被狗吃了！”

“廠子是村裏的地，賺錢就該大家分！憑什麼你一個人拿？”

我急著解釋成本、運費、包裝，可根本沒人聽，他們眼裏隻有錢。

“今年香菇必須按8塊錢收，不然你這廠就別想辦下去！”

“就是，收不到菇！我們看你那些訂單怎麼出貨！”

看著眼前這群凶神惡煞的同鄉，我心一狠：

“這香菇我不收了，你們愛賣給誰就賣給誰！”

村民們卻慌了。

......

回鄉辦廠的第二年，我剛和超市采購負責人剛敲定今年的供貨合同。

老婆周倩一個緊急電話將我叫了回去。

她懷孕八個月了，平時沒什麼急事不會連著打。

我擔心她出事，火急火燎的趕回劉家村。

車剛停下，就看見我家門口黑壓壓地圍了一群人。

平時見了麵都會笑著打招呼的叔伯嬸子們，此刻看我的眼神又冷又硬。

不知道誰先“呸”了一聲，一口唾沫就淬在我腳邊。

緊接著，有人從背後用力推了我一把，差點把我推個趔趄。

“劉海亮回來了！”

“喲！黑心的回來了！”

我擠開人群，艱難地挪進滿是人的院子裏。

我爸媽站在屋門口，臉色慘白，不住地歎氣。

周倩挺著大肚子坐在矮凳上，用手背抹著眼淚，肩膀一聳一聳的。

看到她這個樣子，我趕緊扶住她：

“倩倩，你別哭，小心身子！這到底是怎麼了？”

爸媽不說話，隻是一個勁的搖頭。

周倩抬起淚眼，委屈得話都說不連貫：

“劉宏和劉家富...帶著全村人坐地起價...嗚嗚...”

坐地起價這幾個字剛落下，這二人就跳了起來。

劉宏指著我鼻子就罵：

“劉海亮！你還有臉問？你個黑心肝的東西！你的香菇醬賣十塊錢一瓶，一瓶裏頂多三兩香菇！你收我們的香菇才三塊錢一斤！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劉家富跟著幫腔，痛心疾首道：

“大家聽聽！我們辛辛苦苦種出來的香菇，他這麼低價收去，做成醬翻著倍地賺錢！昧我們血汗錢啊！簡直比以前的地主老財還黑心！”

劉宏是村長侄子，他和劉家富都是村裏的種植大戶。

二人振臂一呼，散戶們很快響應，紛紛討伐我：

“海亮，做人要講良心。我們信任你，才把香菇都賣給你，你怎麼能這麼坑我們自己人？”

“你賺這種黑心錢，你晚上睡得著嗎？”

七嘴八舌的指責像沙包一樣砸過來。

我又氣又急，大聲解釋道：

“叔，嬸子們，你們怎麼不算算別的賬？”

“我建廠投了三百多萬，你們在廠裏幹活，我是不是按月發工資？還有包裝運輸，哪一樣不要錢？”

“實話告訴你們，算下來我一瓶醬賺的錢，還不如你們賣香菇掙得多！”

我把這一年來的心酸盡數倒出，可村民們根本聽不進去。

“誰信啊！你們這些當老板的，個個都說自己虧錢，嘴裏沒一句實話！”

“就是啊！誰會承認自己賺錢？”

我看著眼前這些熟悉又陌生的麵孔，心裏又涼又堵。

當初要我回鄉的村長站在最後，一聲不吭。

當年他和村書記來城裏找了我三次，兩個老人就差跪下求我了：

“海亮，家鄉需要你！村裏有地、有勞力，就是缺你這樣的帶頭人。”

“你回來建廠，我們給你最優惠的地價，動員全村給你種香菇，保證原料供應！”

我想著在哪兒辦不是辦，不如回鄉帶著全村致富。

廠子開起來後，村裏男人種菇，女人在廠裏上班。

家家戶戶的收入都翻了四五倍，不用出門打工，一家人也能團聚。

可我自己呢？

忙活了一年，把前幾年在外麵掙的錢全墊進去了，還倒虧了三四十萬，就指望今年能回本。

現在倒好，我成了他們嘴裏比地主還黑心的惡人。

一股說不出的委屈和憤怒頂到我喉嚨口，我猛地看向村長：

“村長！您是老輩，您說句公道話！去年我劉海亮，到底賺沒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