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周後，我拖著兩個巨大的行李箱，站在了縣城火車站的出站口。

“菲菲！這兒！這兒！”

我媽在人群中奮力地揮著她的紅色絲巾。

我笑著走過去，我媽一把奪過我的行李箱。

“哎喲，我的天，你看看你這臉，小得跟個巴掌似的！眼圈黑得都快趕上熊貓了！我就說吧，那個破班就不是人上的！”

她一邊心疼地數落，一邊把我往停車場拽。

“走走走，回家！你爸在家裏擺好接風宴了，就等你這個大功臣！”

“媽，我就是辭個職，算什麼功臣。”我哭笑不得。

“怎麼不算？”我媽立刻提高了音量，好像生怕周圍的人聽不見。

“你這叫棄暗投明，榮歸故裏！以後你就是吃公家飯的人了，咱們老林家，也算出了個正經幹部！”

我被她這話說得臉上一熱，趕緊把她塞進了車裏。

晚上的接風宴，陣仗比我想象的還要大。

七大姑八大姨，還有幾個叫不上名字的鄰居，把我們家的小客廳擠得滿滿當當。

我被按在主座上，感覺自己像個吉祥物，接受著一波又一波的“瞻仰”。

“哎呀，菲菲真是出息了！聽說進縣政府了？”大姨夾了一塊最大的排骨給我。

我媽立刻接過話頭，臉上笑成了一朵菊花：

“可不是嘛！我早就說我們家菲菲是幹大事的料！在大城市那是體驗生活，最後還是要回來為人民服務的！”

“那是在哪個部門啊？以後我們辦事是不是能找你？”二舅舉著酒杯問。

我剛想說我還不知道，我媽已經眼疾手快地把話給堵了回去：

“哎呀，剛進去，分在一個很重要的綜合部門，年輕人嘛，先從基層幹起，多學習！”

她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我簡直給她鼓掌。

一個鄰居阿姨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問我媽：

“嫂子，菲菲這工作......花了不少吧？”

我媽矜持地伸出一根手指，又迅速收了回去，壓低聲音說：

“不多不多，主要是孩子有本事，人家領導看中了！那十萬塊，就是意思意思，走個流程！”

我坐在旁邊，聽著我媽半真半假地吹牛。

飯局的後半場，基本就成了我的個人誇誇大會和未來展望大會。

“菲菲以後就是林科長了！”

“咱們街道以後就靠你多關照了啊！”

“有沒有對象啊菲菲？我跟你說，進了單位，那好小夥隨便你挑！”

我被這頂全村希望的高帽子戴得暈暈乎乎，整個人都快飄起來了。

在大廠當牛做馬三年，我得到的最好評價就是“這張圖今晚能出？”，何曾享受過這種眾星捧月般的待遇。

我承認，我有點沉醉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