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那以後,八歲的他就總跟在我身後,像怕我再尋短見。
父親的死讓我變得陰鬱乖戾,我厭惡自己,也排斥所有人。
我罵他,推他,拿石子丟他,他都不生氣。
也不走。
晏家大人叫他回去,他小臉一板,說不行,他是守護公主的騎士。
傻瓜。
我心裏想。
小學時,有孩子罵我是克死親爹的掃把星,晏司珩衝上去跟他們扭打在一起。
“誰說她沒爸爸?!”他被打得鼻青臉腫,卻梗著脖子喊,“我爸爸就是她爸爸!”
人群散了,我冷冷看著他:“你爸爸不是我爸爸。”
“會是的,”他咧嘴想笑,卻疼得齜牙,“你以後嫁給我,不就是了?”
心軟大概就是那一刻。
那天,我伸手,把他從地上拉起來。
兩隻小手握在一起,就再沒分開過二十年。
直到三年前,喬柚的出現。
她是晏司珩老家一個故人的女兒,考上了我們這裏的大學,晏司珩受托照顧她。
我第一次察覺不對,是晏司珩生日那晚。我帶著禮物溜進他公寓,想給他驚喜,藏在玄關的儲物間裏。
結果看到他和喬柚一起進門。
“司珩哥,生、生日快樂。這是我親手織的圍巾,是按你喜歡的顏色選的。”喬柚聲音怯怯的,“肯定比不上晚姐送的貴重,但......是我熬了好幾個通宵的心意。”
“謝謝,心意最難得。”晏司珩說。
一股邪火竄上來,我推開櫃門走出去,“什麼叫不如晚姐的貴重?你送你的,踩我幹嘛?我送的貴就不是心意了?”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看到我,她嚇了一跳,臉漲得通紅,慌亂解釋。
晏司珩把她送了出去。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他關上門,衝我笑。
“我不喜歡她。”
“她家條件不好,她爸病了,全靠她媽那點收入。她能考上大學不容易,我媽讓我多照顧點。”
他說,也就四年。
可這四年,成了我們爭執最多的四年。
喬柚總在我和晏司珩獨處時出現。
不是拿著作業來請教,就是電腦壞了求幫忙,或是搬不動東西需要搭把手。
我一不高興,她就紅著眼,低著頭,一聲不吭。
旁人看了,都以為我在欺負她。
連晏司珩,都覺得我小題大做。
“都是舉手之勞,幫幫怎麼了?我又不喜歡她,你總吃哪門子醋?”
可我就是膈應她。
她會在我和晏司珩約好慶祝紀念日時,打電話說家裏電路跳閘了,六神無主,需要晏司珩幫忙。
她會因為自己急性闌尾炎,讓晏司珩送她去醫院,而我在預定的餐廳空等一個多小時。
她會讓晏司珩每晚線上幫她輔導功課,甚至我站在書房門口,兩人都未察覺。
所有人都勸我,別太計較。
她不容易,幫幫而已。
可我過不去心裏那道坎。
我鬧過,冷戰過,分手過。
可分手後,又輾轉難眠,沒出息地自己求和,甚至嘗試改變,讓自己更“大度”些。
詩詩說得對,我舍不得他,是真的舍不得。
二十年的感情刻進骨血,每次想剝離都像鈍刀子割肉,疼得鑽心。
我怕疼,所以一次次選擇了妥協。
直到上個月,我急性腸胃炎引發高燒,一個人在家,焦頭爛額時想找他送我去醫院,打了十幾個電話,無人接聽。
一個人扛到淩晨,自己叫了救護車。後來才知道,那晚他在喬柚的公寓,因為她停電了,“一個人怕黑”。
甚至連我經曆了什麼,都不知道。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分手,好像也沒那麼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