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滿室死寂,隻剩下老夫人粗重的喘息,和被冷水潑醒的蘇輕柔微弱的抽泣聲。
顧宸淵的臉,比他腳下灑了的湯藥還要難看。
他死死地盯著我,那眼神像是要將我生吞活剝,可身體卻因為恐懼和屈辱而抑製不住地顫抖。
他以為抓住了我一個把柄,能讓我投鼠忌器,卻不知,這正是我想要的。
我要的,從來不是一具屍體,而是誅心。
“宸淵哥哥......你......你剛才說什麼?”蘇輕柔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看著那個曾對她許下山盟海誓的男人。
顧宸淵睜開眼,眼神裏再無半分溫情,隻剩下刺骨的冷漠和為了自保的厭棄。
“我說,我親自押你去府衙鳴冤!”
“蘇輕柔,你這個賤人!竟敢設計破壞天家賜婚,意圖穢亂我侯府門庭!我今日便要讓你身敗名裂,以正家風!”
這番話,他幾乎是吼出來的,既是說給蘇輕柔聽,更是說給我聽,像是在發泄,又像是在給自己壯膽。
他親手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了這個他剛剛還護在身後的女人身上。
“不......不是的......宸淵哥哥,你不能這麼對我......”蘇輕柔徹底崩潰了,她想爬過去抱住顧宸淵的腿,卻被他嫌惡地一腳踹開。
“滾開!別碰我!你這個禍水!”
老夫人看著這急轉直下的一幕,嘴巴張了張,最終兩眼一翻,直挺挺地昏死過去。
可惜,無人理會。
我冷眼看著這場狗咬狗的好戲,心中沒有半點波瀾。
“很好。”我滿意地點點頭。“既然侯爺選好了,那就別耽誤時辰了。”
“張叔!”
“末將在!”
“派一隊人馬,‘護送’侯爺和蘇小姐去順天府衙,務必敲響那麵鳴冤鼓,讓全京城的人都聽聽,我永安侯府,是如何的明辨是非,大義滅親!”
“是!”張叔洪亮的聲音,宣判了蘇輕柔的死刑。
顧宸淵屈辱地咬著牙,一把抓起蘇輕柔的頭發,將她從地上硬生生拖了起來。
“啊——”蘇輕柔發出淒厲的慘叫,披頭散發,狀若瘋婦。
“顧宸淵!你答應過要護我一輩子的!你答應過的!你這個騙子!”
顧宸淵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他像拖著一條死狗一樣,拖著她在地上劃出一道狼狽的痕跡,大步向外走去。
我收劍回鞘,跟在他們身後,翻身上馬。
夜色深沉,永安侯府的火光還未熄滅,而另一場更盛大的“煙火”,即將在京城上演。
顧宸淵拖著蘇輕柔,身後跟著一隊殺氣騰騰的甲士,這怪異的組合,瞬間驚動了整條長街。
無數窗戶被推開,無數百姓從夢中驚醒,探頭探腦地看著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景。
“那不是永安侯嗎?他拖著的女人是誰?”
“天啊!今日不是他跟鎮國將軍府嫡女林小姐的大婚之日嗎?”
“我聽說了!侯爺為了一個病秧子外室,沒去拜堂!新娘子一怒之下,把侯府都給燒了!”
“現在這是......要把外室送官?我的老天爺,這林家小姐也太彪悍了!”
議論聲如潮水般湧來,每一句都像一記耳光,狠狠抽在顧宸淵的臉上。
他的臉色從鐵青變成了醬紫,最後化為一片死灰。
而我,就騎在馬上,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身後,像一個巡視領地的女王,冷漠地欣賞著他的屈辱和她的絕望。
終於,順天府衙那巨大的鳴冤鼓,出現在了我們麵前。
顧宸淵停下腳步,他看著那麵鼓,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我催動馬匹,與他並肩而立,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進他耳中。
“敲吧,我的好夫君。”
“讓全天下看看,你,還有你永安侯府,是如何向我林月菡低頭的。”
顧宸淵閉上眼,再次睜開時,眼中隻剩下瘋狂。
他搶過士兵手中的鼓槌,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向鼓麵。
“咚!”
沉悶的鼓聲,像一道驚雷,在寂靜的京城長夜裏炸響。
府衙大門轟然打開,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們如狼似虎地衝了出來。
然而,就在顧宸淵準備開口告狀,將這場鬧劇推向高潮時,一個更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
“林月菡!你這個妒婦!你竟敢如此逼迫宸淵!”
一個穿著華貴,卻麵容扭曲的婦人,帶著一群家丁衝了過來,正是蘇輕柔的母親,戶部侍郎蘇夫人。
她顯然是得了消息趕來的,一上來就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
“你仗著家世顯赫,逼迫夫君,殘害弱女,還有沒有王法了!”
她這麼一嚷,周圍的百姓頓時議論紛紛,看我的眼神也變得複雜起來。
顧宸淵眼中閃過一絲喜色,他覺得轉機來了。
我冷冷地看著蘇夫人,笑了。
“王法?”
我緩緩舉起手中的龍泉寶劍。
“先帝禦賜,上斬昏君,下斬佞臣。”
“你說,我這算不算王法?”
蘇夫人臉色一白,但依舊強撐著:“你......你別以為這樣就能嚇住我!我女兒清清白白,是顧宸淵他自己糾纏不休!今天我就要在這裏,為我女兒討個公道!”
她開始在地上撒潑打滾,哭天搶地,將自己塑造成一個為女伸冤的慈母形象。
顧宸淵見狀,立刻配合地露出一副痛苦為難的表情。
一時間,我仿佛成了那個仗勢欺人,拆散有情人的惡人。
局勢,似乎正在逆轉。
我嘴角的笑意卻越來越深。
“張叔。”
“末將在!”
“去一趟皇城司,把我們前幾天查到的東西,交給指揮使大人。”我輕描淡寫地吩咐道,“就說,戶部侍郎蘇大人,似乎對北境的軍糧賬目,很有自己的想法。”
蘇夫人的哭嚎聲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頭,驚恐地看著我,像是見了鬼。
顧宸淵臉上的喜色也瞬間凝固。
我看著他們驟變的臉色,笑得溫柔又殘忍。
“現在,這場戲,還要繼續唱下去嗎?”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急迫,帶著皇城禁軍特有的威嚴。
“讓開!讓開!”
一隊禁軍護著一名手捧明黃聖旨的太監,風馳電掣般地衝到了府衙門前。
為首的太監,是皇帝身邊最得寵的李公公。
他淩厲的目光掃過全場,最後定格在我身上,那眼神複雜難辨。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我帶來的鎮國軍,都齊刷刷地跪了一地。
氣氛,瞬間凝重到了極點。
顧宸淵和蘇夫人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他們覺得,皇上一定是來懲治我這個無法無天的“妒婦”的。
李公公展開聖旨,清了清嗓子,那尖銳的聲音在死寂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他頓了頓,目光從我身上,緩緩移到了顧宸淵的身上。
“永安侯顧宸淵,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