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一走,我媽就後悔了。
她不是後悔趕我走,是後悔那三萬塊錢。
“老李,怎麼辦啊!三萬塊,就這麼打水漂了!”
李雪挽著她的胳膊,胸有成竹。
“媽,怕什麼。”
“我去找我同學借錢,先去倒騰茅台,賺了第一筆錢,我就去玩比特幣!”
“您就等著住大別墅吧!”
李雪靠著上一世的記憶,很快就借到了錢。
她花光了所有錢,在1998年這個節點,瘋狂囤積茅台酒。
她把那些酒藏在租來的小倉庫裏,每天都去看,像是在看一堆金子。
而我,正站在鋼廠的大禮堂裏。
我剛從招待所的硬板床上醒來,就聽到了廣播。
——鋼廠,正式宣布破產清算了。
我媽在家裏聽到這個消息,當場就暈了過去。
李雪掐著她的人中,一邊罵:“媽,你醒醒!為了那個廢物值得嗎!”
一邊又忍不住地笑。
李冉啊李冉,你這輩子,還是這麼蠢!
三萬塊,這下是真成廢紙了!
鋼廠大禮堂裏,黑壓壓擠滿了人。
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憤怒和絕望。
“退錢!騙子!退錢!”
主席台上,清算組的幹部敲著桌子。
“肅靜!關於各位手裏的集資房認購券,有兩個方案。”
“方案一,按認購金額的百分之十,現金退還。”
人群瞬間炸了鍋。
“百分之十?三萬塊就退三千?你們怎麼不去搶!”
幹部不為所動,繼續說。
“方案二,鋼廠東邊那塊廢料場,被一家叫‘遠大’的小建築公司接手了。”
“各位可以把手裏的認購券,按一比一,置換成那邊的購房資格。”
“當然,地段更偏,戶型麵積都不能保證,純屬自願。”
話音一落,下麵一片哄笑。
“遠大建築?聽都沒聽過!”
“那塊廢料場旁邊就是臭水溝,狗都不住!”
“退錢!我們就要錢!”
幾乎所有人都湧向了退現金的窗口,生怕晚了連那三千塊都拿不到。
隻有我,逆著人流,走到了那個無人問津的“置換窗口”。
窗口後坐著一個年輕人,穿著洗得發白的舊夾克,滿眼血絲,神情疲憊。
他就是“遠大建築”的老板,周遠。
上一世,他就是靠著這個項目起死回生,成了京城有名的地產大鱷。
他看到我,眼皮都沒抬:“想好了?換了可就沒現金了。”
“我換。”
我把那張75平的認購券推了過去。
旁邊一個剛領了三千塊的大媽,看我的眼神像看白癡。
“小姑娘,你瘋啦?拿三千塊不要,去換一堆更沒用的廢紙?”
我沒理她。
就在這時,門口又擠進來幾個工人。
“完了完了,趕不上了,下午還得上班,就為了這三千塊,不值當......”
“算了,這廢紙就當擦屁股了!”
我心裏一動,走上前。
“幾位大哥,你們的認購券,賣嗎?”
那幾人一愣。
“我出原價的百分之十五,收。”
我拿出藏在鞋底的,我外婆留給我的那根金項鏈。
這是我身上最後值錢的東西了。
那幾人狂喜,毫不猶豫地把手裏的“廢紙”塞給了我。
我跑到對麵的當鋪,把金項鏈當了四千五百塊。
用這筆錢,我又收了三張認購券,加起來又是兩百多平。
當我抱著一遝厚厚的、蓋著“遠大建築”紅章的新合同走出禮堂時。
周遠叫住了我。
“你......為什麼信我?”
他看我的眼神,不再是疲憊,而是帶著一絲探究。
我看著他,平靜地開口。
“我不信你,我信這塊地。”
“周老板,你的工人看起來很餓。”
我從口袋裏,又掏出了一遝東西。
那是我用最後一點錢,在黑市換來的糧票和布票。
在1998年,這些票據馬上就要作廢,但在黑市,它們還能換到實打實的糧食。
周遠的眼睛亮了。
他的資金鏈斷了,工人的工資都發不出來,更別提夥食。
“你想要什麼?”
“我不要利息,也不要錢。”
我把那遝票據推給他。
“我要入股。”
“用這些票據,按市價折算,入股你的‘遠大’。”
“我要你公司,百分之十的幹股。”
周遠看著我,這個看起來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心裏翻江倒海。
他沒有退路。
“好!我答應你!”
他從包裏拿出紙筆,我們當場簽下了一份簡陋的合同。
我拿著兩份合同,走出了鋼廠。
一分錢沒有了,但我知道,我有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