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門外鑰匙轉動的聲響剛落,
我眼淚糊著臉頰,就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拽住爸爸的胳膊,
“爸爸!爺爺用地震後長的白蘑菇包餃子!我說那東西碰不得,還非要喂妹妹吃!”
爸爸撣了撣袖口的灰,寒氣從他外套縫隙裏鑽出來。
他放下酒,掃了眼桌上的餃子,又瞥了眼爺爺,
沒等我說完就甩開我的手,眼神冰冷,力道大得讓我踉蹌著撞到門框,
“阿男,吵什麼?你爺爺活了大半輩子,還能害自己孫女?”
爺爺並沒有因爸爸回來而停下,他手指慢悠悠轉著筷子,見爸爸開口,突然又夾起個餃子往妹妹嘴裏塞,故意提高聲音:
“阿娣可愛吃這個了,有些人就是眼饞,專門嚇唬人。”
他說這話時,眼睛直勾勾盯著我,嘴角那抹笑刺眼極了,
“再說了,我兒子都沒說什麼,輪得到你個小丫頭片子管?”
“不能吃!”我看著妹妹含住餃子的模樣,腦子一熱衝過去,伸手便打翻桌上的盤子。
我不能讓妹妹出事,更不能讓這害人的餃子再留在桌上!
盤子‘嘩啦’一聲翻倒,白胖的餃子滾了一地,沾了灰塵與油汙,
有的還被我踩碎在鞋底,餡料混著湯汁濺得到處都是。
爺爺見狀猛地拍桌站起來,眼睛瞪得通紅,指著我罵:“你個小兔崽子!我忙活一上午包的餃子,你說撒就撒?反了你!”
爸爸的臉色也瞬間沉下來,沒等我解釋,他已經快步上前,一巴掌呼在我臉上。
我半邊臉瞬間麻了,耳朵裏嗡嗡響,眼淚砸在地上的餃子碎屑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李若男!你瘋了?”爸爸的聲音裏滿是怒火,沒有半分心疼,
“糧食是讓你這麼糟蹋的?你怎麼敢跟你爺爺對著幹?”
他彎腰看了眼地上的餃子,又抬頭瞪我,
“再鬧,就滾出去,晚上也別吃了。”
爺爺聽見爸爸的話,抬頭看了我一眼,
“算了算了,跟個孩子計較啥,就是這餃子可惜了,妹妹都沒吃飽。”
可我分明看見,他嘴角微微上揚了,
仿佛我弄撒餃子,正好給了爸爸動手的理由。
他甚至還故意歎了口氣,對爸爸說:
“兒子你也別氣壞身子,丫頭就是不能慣,不教訓是真不行。”
我捂著臉站在原地,捏緊拳頭,指甲深深的陷在肉裏。
比起爺爺,最讓我難受的還是爸爸,
他明明是家裏能做主的人,卻放任爺爺違背老規矩,
隻覺得我無理取鬧。
...
我們村就在黑虎山腳下,
山肚子裏挖空了都是礦洞,
打我記事起,礦難就沒斷過。
村裏老人說,那些沒找著的魂靈,就困在礦洞深處,
也不知道是礦山挖空了傷了地脈,
還是別的什麼,這些年地震特別多。
這次地震的時候,山腰處有三戶人家的房子全塌了。
村民們扛著鐵鍁、撬棍挖了大半天,隻從瓦礫堆裏找出八具屍體。
還有兩個人沒找到,可能是被碎磚和斷梁壓在最底下,
村民們的工具根本挖不動,隻能打電話請外麵的搜尋隊來。
搜尋隊還沒到,塌房的邊角、碎牆縫裏就已經冒出了些許白色點點。
灰撲撲的碎石堆裏,鑽出一叢叢白胖白胖的蘑菇。
圓圓的菌蓋裹著粗短的菌柄,在斷壁殘垣中間白得發亮。
它們是地震後村子裏第一個冒頭的活物,
不管周圍多破敗,它們就自顧自地長著,
又紮眼又頑強。
我們村有個老規矩,這地震後牆角冒出來的白傘蘑菇碰不得。
那是給埋在地下冤魂的糧食,
活人要是動了,
就是搶了陰人的東西,早晚會被纏上。
村裏的婆婆總念叨,活人要守活人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