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黎聽雪天生隻能說反話,喜歡說出口是討厭,愛你脫口而出是恨你。
她會說話開始便再也不得父母喜愛,全家視她為不詳。
從小到大,她都是被孤立排擠的那個,直到大學遇到沈修遠。
他能讀懂她反話之下的愛意,能讀懂她內心之中的痛苦。
他成為她在世上唯一的救贖,他們成為靈魂伴侶,他也成為她唯一的依靠。
在她第999次對沈修遠說出“我恨你”的時候,他的臉上第一次出現裂痕。
“能不能別說反話了!我真的受夠了!”
......
沈修遠揮動著手臂,從身上掉落一張照片。
黎聽雪緩緩蹲下身,指尖微顫,拾起那張飄落在地上的照片。
女孩笑靨如花,她看向鏡頭,眼神中滿是愛意。
更讓黎聽雪吃驚的是,照片上眉眼間竟與她驚人的相似,隻是那笑容毫無陰霾,明媚得刺眼。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窒息般的疼。
她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曾被她視作唯一光亮的男人,被愛人背叛的憤怒和質問扭曲成一句:
“沈修遠,你不愛她吧?”
聲音幹澀,帶著她自己都厭惡的言不由衷。
她想問的是,你愛上她了對嗎?
她真可悲啊,黎聽雪想。
連質問愛人是否背叛,都隻能用這種方式。
她甚至無法清晰地吼出一句“你是不是變心了”。
沈修遠沒有被戳破的驚慌,淡定地從她手中抽回照片,隻是躲閃著她的雙眼。
他目光複雜,有疲憊,有不耐,還有一絲她從未見過的抗拒。
抗拒她說的話,抗拒她的存在。
“我隻是想每天聽一句我愛你,真的就那麼難嗎?”
“三年,我們結婚了整整三年,我每天聽到的都是我恨你。”
他煩躁的扯了扯頭發,“九百九十九次了......我聽得害怕了,也受夠了!”
“能不能別說反話了!我真的受夠了!”
隨後,他又上前一步,把黎聽雪抱在懷裏輕聲安慰。
“我隻是想換個環境,喘口氣。”
“這次是我不好,犯了點小錯誤。”
他語氣漸漸褪去浮躁,甚至試圖帶上往日安撫的調子,可內容卻讓黎聽雪如墜冰窟。
“你相信我,我最愛的還是你。”
“等我玩夠了,就回來,嗯?”
玩夠了?
就回來?
黎聽雪猛地推開他,眼前的男人還是大學時期的模樣。
劍眉星目,那雙看誰都冷淡的眼隻有在看向她的時候才會溫柔。
他曾說過,“聽雪,我能懂你的,我能聽懂你真實的想法,我能讀懂你的內心。”
他牽著她的手,視作珍寶,“相信我。”
在某年除夕夜的時候,她因為說反話惹了父母不快被趕出家門,是他在茫茫大雪中找到她,將她擁入懷中,誓言錚錚:“就算你這輩子都隻能說反話,我也永遠愛你,隻愛你。”
那些堅定的承諾,言猶在耳,此刻卻像最鋒利的刀,淩遲著她僅剩的信念。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怎麼愛你......”
不合時宜的手機鈴聲突兀響起,斬斷了她所有回憶。
沈修遠瞥了一眼來電顯示,臉色 微變,倉促地抓起外套。
“公司有點急事,我得去處理一下。”
他轉身欲走,手臂隨意一揮,打翻了餐桌上黎聽雪煮了一下午的雞湯。
溫熱的湯汁四濺,瓷碗碎裂,濃鬱的香氣混合著狼狽,彌漫開來。
他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徑直大步離開,關門聲沉重地敲在黎聽雪的心上。
滾燙的液體終於衝破眼眶,大滴大滴砸落在狼藉的地麵。
她知道的,那不是公司的電話。
鬼使神差地,黎聽雪跟了出去。
她看到了照片上的女孩,叫許念。
沈修遠叫她可愛的寶貝小念念。
她的淚水止不住的往下落,沈修遠以前也會叫她寶貝小聽雪。
是什麼時候變了呢?是他以加班為借口回家越來越晚,還是他第一次不再回應每天的“我愛你”?
黎聽雪猜不到,她隻看到許念身上的活力。
許念臉上洋溢著無所顧忌燦爛笑容,是自己從未擁有過的。
好像從有記憶開始她就從來沒有這麼笑過,羨慕,但更多的是恨。
沈修遠快步走向許念,他自然地伸出手將許念擁入懷中。
兩人低頭耳語,不知說了什麼讓許念笑得更開心。
她悄悄跟在二人身後,風送來了她最不想聽到的話語。
“念念,你愛不愛我?”
她清晰地感受到沈修遠的期待和緊張。
緊接著,是女孩清脆而毫不猶豫的回答:
“愛你。”
兩個字,簡單,直接,坦蕩。
卻是她黎聽雪窮盡一生,也無法對心愛之人正常說出的話語。
原來,他不是厭倦了反話,他隻是厭倦了解讀她的反話。
他想要的,是另一份毫不費力的愛意。
心口刺痛,她太疼了。
黎聽雪止住腳步,轉過身往相反的方向離去。
她聯係了最好的律師擬定離婚協議,可以繞過離婚冷靜期,三日結束之後,她就能拿到離婚證。
剛交代好一切,突然接到了美國專家打電話。
“黎小姐,您考慮好了嗎?治療反話症有手術風險,但成功率很高。”
黎聽雪輕輕嗯了一聲,隨後掛斷電話。
她本來今天準備告訴沈修遠的,她的反話症可以治了。
她以後可以說“我愛你”了,可以向沈修遠真正表達自己愛意。
但現在,她不用說了。
黎聽雪走到窗邊,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眼底的滿是失落。
他等不及她的治療,也或許他早已不再需要那句來自她的我愛你。
既然如此。
那麼,沈修遠。
我將會在三天後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