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77年,十一月,宜嫁娶。
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天空陰沉,萬裏無雲,有種要下大雨的架勢。
不像是什麼吉利日子,偏偏就有人當成是好兆頭。
出嫁的前一天,林婉秋偷拿了錢和金條藏著,就為了有朝一日用的上,但這家人,八成發現了不對勁。
屋裏,趙金花正眉飛色舞地替林月月整理著一件嶄新的大紅色羊毛衫。
“月月,你瞅瞅你穿上這身真是太精神了,這顏色板正又喜慶。”
林月月得意地在鏡子前轉了個圈,羊毛衫柔軟的料子蹭著皮膚,舒服得她眯起了眼。
“媽,你給我買這麼好的衣服,以後我必然得給你找個好婆家。”
趙金花瞥了一眼角落裏默不作聲的林婉秋,撇嘴道,“你姐命真好啊,嫁過去之後有的是金山銀山,可不在乎這一件衣裳,這彩禮錢啊,就該給你花。”
林婉秋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紅褂子,聞言,終於緩緩抬起了頭。
她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落在林月月那身刺眼的紅上。
“你們也知道這衣裳是花我的彩禮錢買的?”她聲音不大,卻像一把沙子,磨得人耳膜生疼。
趙金花和林月月的笑僵在臉上。
“你胡說什麼!什麼你的錢?進了我林家的門,那就是家裏的錢!”趙金花立刻豎起眉毛,準備開罵。
林婉秋卻根本不理她,隻盯著林月月,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脫下來。”
林月月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護住胸口,“脫什麼,你,你瘋了?”
“我再說一遍,脫下來。”林婉秋站起身,一步步逼近,“你要是不脫下來,王彪來了,我就當著所有人的麵給你扒下來,讓大家夥都瞧一瞧,你是個什麼樣的貨色。”
趙金花氣得直喘粗氣,卻又不敢真鬧大,隻能壓著火勸道:“我告訴你,你別嚇我閨女,大喜的日子,別鬧得臉上不光彩。”
“不光彩?”林婉秋冷笑一聲,轉頭盯住趙金花,“要說不光彩,也隻有你們兩個人能做到這一點。”
她伸出手,“我媽那隻雕花的銀鐲子,你當年說替我收著,現在,該還給我了。”
趙金花臉色劇變,眼神躲閃,“那銀鐲子都不知道丟哪兒去了,多少年的老物件了,還來找我要呢。”
“丟了?”林婉秋笑了,那笑意卻不及眼底,森然可怖,“沒關係,到時候我讓所有人都看看你倆的真麵目,我娘的錢沒少被你們揣腰包,真以為我還像以前一樣?”
藏的東西不拿出來,今天就必定要讓她們好看!
“你......你血口噴人,這破鐲子誰稀罕呀!”
主要是這東西能控製林婉秋幹事。
一直悶頭抽煙的林建國終於忍不住了,把煙袋鍋子在桌上重重一磕,“夠了!林婉秋!你還想不想嫁了?非要把家裏攪得天翻地覆嗎?!”
林婉秋的目光終於落在了這個所謂的“爹”身上,眼底的嘲諷濃得化不開。
“當然要嫁,但是有筆賬,我也該給你算算。”
她一字一頓,聲音清晰地傳遍屋裏每個角落,“這個房子,我媽也出了不少錢,你也拿了很多,對嗎?”
林建國如遭雷擊,猛地站了起來,臉上血色盡失!
這件事,他以為早就爛在了過去!
“你......你胡說八道!”他色厲內荏地吼道。
“我胡說?”林婉秋逼視著他,“我媽的錢大多拿來補貼家用,敢說這房子沒我媽的錢,午夜夢回,不怕她從地下爬出來找你嗎?”
林月月被這陣仗嚇到了,覺得這林婉秋就是地府索命的厲鬼。
趙金花也徹底慌了神,她死死拽住林建國的胳膊,生怕他一衝動做出什麼事來。
院外隱隱傳來一陣喧鬧聲,是接親的隊伍快到了!
林婉秋看準了時機,下了最後通牒:“鐲子,還我,羊毛衫,脫下來,還有這個房子,再給我寫一張房企轉讓的字據,不然今天誰也別想走出這個門,我不嫁我還得想辦法把你們這鬧得聲名狼藉!”
“我讓王家看看,他們要娶的兒媳婦,娘家是怎樣一群吃人血、扒人皮的畜生!”
“你做夢!”林建國氣得渾身發抖。
“那就試試看。”林婉秋抱臂而立,“我爛命一條,光腳的不怕穿鞋,大不了我就一頭撞死在這,你看王彪殺不殺你們!”
外麵的鑼鼓聲越來越近,趙金花第一個崩潰了!
王家這門親事,月月的工作,可千萬不能黃了!
她衝進裏屋,翻箱倒櫃,很快就拿著一隻銀鐲子跑了出來,一把塞進林婉秋手裏,“給你!給你!你這個討債鬼!”
緊接著,她又扭頭衝林月月吼道:“月月,咱不穿這晦氣的東西,脫下來還給她!”
林月月委屈又怨毒盯著林婉秋,不得已脫下來,露出了裏麵單薄的秋衣。
最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建國身上。
他臉色鐵青,在催促之下中,寫下了一半贈房的字句,沒給全部,但也按下了手印。
林婉秋接過那張紙,仔細吹幹墨跡,和銀鐲子一起貼身收好。
“砰砰砰!”院門被敲響。
“開門!接新媽子咯!”
新媽子,顧名思義,就是要當老婆要當娘,以後日子苦的不行,臟活累活,累死人。
王彪那粗野的嗓門在外麵響起。
趙金花和林建國如蒙大赦,慌忙換上諂媚的笑臉去開門。
林婉秋也走了出來,臉上沒有一絲怨氣,反而掛上了一抹詭異又溫順的笑容。
她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氣,反而掛上了一抹詭異又溫順的笑容。
王家,我來了。
這一世的地獄,我們一起下!
院門被推開,王彪一身嶄新藍布工裝,胸前戴著大紅花,滿臉不耐煩地闖了進來。
他身後跟著幾個吹吹打打的,還有一幫看熱鬧的鄰居。
他一眼就看到了林婉秋,那雙渾濁的眼睛裏瞬間迸發出貪婪的光。
“瞎磨蹭什麼呢?趕緊跟老子回家,頭嫁的姑娘就是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