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閉上眼睛,似乎在用銅鑼的震動,來感知水幕後麵的情況。
這又是我師父教的老法子,叫懸絲診脈,跟醫生號脈一個道理,隻不過我們診的是山,是墓。
幾分鐘後,胖子搖了搖頭,走了回來,對我說道:“不行,甲哥,水聲太大了,什麼都聽不出來。”
“後麵肯定是空的,但具體有多深,結構怎麼樣,完全沒數。”
我的目光,則一直鎖定在瀑布水流的一個點上。
“你們看,”我抬手指著瀑布大概三分之二的位置,“那裏的水花,是不是有點不一樣?”
眾人聞言,都朝我指的方向看去。
“有什麼不一樣?”奎狼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
“節奏。”我沉聲說道,“整片瀑布的水流,看似混亂,其實有一個大概的規律。”
“但隻有那個點,每隔大概五秒鐘,水花會有一個向外濺射的瞬間。”
“那說明,裏麵有氣流在往外衝。瀑布後麵,有通風口!”
“有通風口,就說明裏麵有足夠大的空間,而且有另外的出口或者氣道!”錢宏業立刻反應了過來,臉上難掩激動。
“沒錯。”我點了點頭,“巴人把入口設在這裏,就是要利用這瀑布作為天然的屏障。”
“他們不會把路堵死,肯定留了機關或者竅門。而那個通風口,就是我們進去的唯一機會。”
“你的意思是......”
“等。”我吐出一個字。
“等?”所有人都愣住了。
“巴人崇拜太陽和火焰,他們的王陵,入口的設計一定會跟光線有關。”
我看著頭頂被峽穀切割成一條線的天空,冷靜地分析道,“我們必須等到一天中陽光最強烈,能穿透水霧,照射到那片崖壁的那個瞬間。”
“隻有到那個時候,我們才有可能看清瀑布後麵的真正秘密。”
我的判斷,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他們知道,在這種環境下,經驗遠比蠻幹重要。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是漫長而又煎熬的等待。
我們就在這潮濕轟鳴的環境裏,補充著食物和水,恢複著體力。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太陽慢慢地移動到了峽穀的正上方。
大概在正午十二點半左右,奇跡發生了。
一縷金色的陽光,穿透了厚厚的水霧,精準地投射在了瀑布後麵的崖壁上。
就在陽光照射到的那一瞬間,我們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在那個不斷有水花向外濺射的通風口下方,一塊濕漉漉的岩石上,竟然反射出了一點金屬的光澤!
“是那裏!”我精神一振。
“是個銅環!”胖子眼尖,激動地叫了起來,“我看見了,是個嵌在九川裏的銅環!”
果然,隨著光線的變化,我們能越來越清晰地看到,那是一個長滿了銅綠的獸首銅環。
銅環一半都嵌在了岩壁裏,要不是剛才那一下反光,根本不可能被發現。
“機關!”錢宏業激動得聲音都有些顫抖。
“九川,算一下距離和角度。”我立刻下令。
九川從背包裏拿出一個小巧的激光測距儀和角度計,迅速地報出了一連串數字。
“奎狼,你的人裏,誰的槍法最好?”我轉向奎狼。
“我。”奎狼沒有絲毫猶豫,從背後取下了一支加裝了高倍瞄準鏡的狙擊步槍。
“好。”我指著那個若隱若現的銅環,對他說道,“我不需要你把它打下來。我要你用子彈,把它打動就行!”
這是一個極其艱難的任務。
隔著幾十米寬的轟鳴水幕,目標隻有拳頭大小,而且若隱若現。
子彈穿過水流,彈道還會發生偏折。
這已經不是在考驗槍法,而是在考驗一個狙擊手對環境的極致判斷力。
奎狼沒有說話,隻是趴在了一塊平整的岩石上,架好了槍,眼睛湊到了瞄準鏡前。
整個峽穀裏,隻剩下瀑布的轟鳴聲。
我們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著他。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奎狼一動不動,像一尊雕塑。
就在我以為他要放棄的時候,一聲沉悶的槍響,突然撕裂了瀑布的轟鳴!
“砰!”
我們清晰地看到,在那個獸首銅環的位置,爆出了一團水花。
緊接著,那震耳欲聾的瀑布,竟然從中間,像是被一把無形的巨刀切開了一樣,緩緩地向兩邊分開了!
一條由濕漉漉的青石板鋪成的、通往黑暗深處的道路,赫然出現在我們麵前。
瀑布分開的景象,隻持續了不到一分鐘。
在我們還沒從震驚中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那被分開的水幕,又開始緩緩地合攏,重新恢複了震耳欲聾的轟鳴。
那條通往黑暗的青石板路,再次被隱藏了起來。
“媽的,有時間限製!”胖子第一個反應過來,急得直跺腳。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奎狼。
他依然保持著趴臥的姿勢,額頭上全是汗,顯然剛才那一槍,對他消耗極大。
“還能再來一次嗎?”錢宏業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奎狼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退下彈殼,重新上膛,再次把眼睛湊到了瞄準鏡前。
“砰!”
又是一聲槍響。
水幕再次應聲而開。
“走!”我當機立斷,第一個背起裝備,衝了過去,“胖子、九川跟上!快!”
我們三人動作最快,踩著濕滑的岩石,幾步就衝到了水潭邊,踏上了那條青石板路。
錢宏業和他的人也緊隨其後。
一踏進瀑布後麵,所有的聲音仿佛瞬間被隔絕了。
隻剩下水流在身後嘩嘩作響,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水簾。
通道裏很黑,也很潮濕。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水汽和。
我們打開強光手電,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前方的景象。
這是一條人工開鑿出來的甬道,大概三米高,兩米寬,剛好能容納兩三人並行。
地麵和牆壁都是用巨大的青石條壘砌而成,石縫之間連接得嚴絲合縫,看得出當年的工程量有多浩大。
牆壁上每隔幾米,就有一個向上的通風口,正好對著瀑布。
我們在外麵看到的通風口應該就是這些。
巴人的工匠巧妙地利用了瀑布的水流,在甬道裏形成了一套天然的換氣係統,保證了這裏千年不腐。
“快走!不知道這機關能維持多久!”我催促道。
眾人不敢怠慢,立刻加快了腳步。
甬道是斜著向下的,越往裏走,地勢越低,光線也越暗。
走了大概五十米,前方出現了一扇巨大的雙開石門。
石門高達五米,是用一整塊的青石雕刻而成,上麵刻滿了各種猙獰的獸麵和看不懂的巴人符號。
在門的正中央,有一個臉盆大小的凹陷,裏麵是一個複雜的青銅轉盤,上麵刻著十二個不同的巴人圖騰,分別對應著十二個方位。
“是密碼鎖。”我走到門前,用手電仔細地照著那個青銅轉盤,“開這扇門,需要正確的密碼。”
“能破開嗎?”錢宏業問道。
“硬來恐怕不行。”九川走上前,用手指敲了敲石門,又檢查了一下門縫,“這門背後有自來石,而且是雙向的。一旦受損,整條甬道可能都會塌方。”
“那就隻能解開它。”我盯著那個複雜的轉盤,大腦飛速地運轉起來。
“甲哥,這上麵畫的是啥玩意兒啊?跟鬼畫符似的。”胖子湊過來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
“是巴人的十二巫相。”我沉聲說道,“分別代表著十二種自然神靈。”
“但具體哪個對應哪個方位,早就失傳了。”
“那怎麼辦?一個個試嗎?”奎狼皺起了眉頭。
“不行。”我搖了搖頭,“這種鎖,通常隻有三次機會。三次試錯,就會觸發裏麵的機關。到時候我們所有人都得交代在這裏。”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我看著這複雜的轉盤,突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想到這,我讓所有人都退後,然後,從背包裏拿出了那張羊皮地圖。
在錢宏業他們驚異的目光中,我把地圖小心翼翼地覆蓋在了那個青銅轉盤上。
地圖的大小,竟然和那個臉盆大的凹陷,嚴絲合縫,完美地貼合在了一起!
地圖上那些用朱砂畫的巴王咒,正好對應上了轉盤上的十二個圖騰符號。
而地圖中央那個祖靈之眼的圖案,則恰好覆蓋住了轉盤的中心軸。
果然!
“原來這地圖不光是地圖,它本身就是鑰匙的一部分!”胖子恍然大悟。
“不對,還差了點東西。”我盯著重合在一起的地圖和轉盤,眉頭緊鎖。
雖然對應上了,但我依然不知道該從哪個圖騰開始,以什麼樣的順序轉動。
就在這時,我腦子裏靈光一閃,想起了錢宏業給我的那幾張黑白照片!
我立刻讓胖子把照片拿出來。我拿起那張拍攝著青銅棺槨特寫的照片,用手電照著,仔細地在上麵尋找著線索。
終於,在棺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我發現了一個極其微小的細節!
那裏也刻著一個祖靈之眼,但在這個眼睛的瞳孔裏,雕刻著一條首尾相連的雙頭蛇!
而在十二巫相的圖騰裏,雙頭蛇代表的,是水神共工!
“是水!”我激動地說道,“密碼的起點,是水神!”
我深吸一口氣,伸出手,在那張覆蓋著羊皮地圖的轉盤上,找到了代表水神的那個雙頭蛇圖騰。
然後,我按照巴人祭祀中順天而行的古老規矩,以那個圖騰為起點,開始順時針地,一個一個地轉動那些被朱砂符號覆蓋的圖騰。
每轉動一個,甬道深處似乎就傳來一聲輕微的哢噠聲。
當第十二個圖騰被我轉動到位時。
轟隆隆——
一陣沉重而又巨大的悶響,從我們麵前的石門內部傳來。
那扇塵封了千年的巨門,在我們麵前,一寸一寸地向內打開了。
一股比外麵更加陰冷的氣息,從門後的黑暗中撲麵而來,吹得我們衣衫獵獵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