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死裏逃生的薑朔,終究放不下搭救自己一命的蒙麵男子。他貓在一旁偷偷觀察,等對方安全逃走這才離開。
“我在榆林認識的人並不多,是誰好心出手?”薑朔隱約感覺到剛才的聲音有些耳熟,倉促間卻來不及細想。
在蒙雄的命令下,城裏的士兵們,也加入了搜尋薑朔的行列。
麵對密集的搜索,薑朔猶如過街老鼠,一路東躲西藏,才來到百花門的門口。他藏在牆角處剛要出去,街對麵走過來一道偉岸的身影,正是蒙雄。薑朔吃了一驚,四周搜尋了一陣,看到一大戶人家門前,停著一輛馬車,慌不擇路的鑽入車廂。裏麵鋪著綿軟的布墊,披掛絲綢簾幕,竟是華貴非常。
沒等到蒙雄從百花門出來,反而等到小解歸來的車夫。
薑朔心急如焚,自己每拖一分,虞羽寒的生機就削減一分。
雖然他拜托了蒙雄報信,但對方這樣做的前提是自己被殺。道理很簡單,倘若蒙雄通知馮恩,薑朔就沒有返回百花門的必要,蒙雄守株待兔的計劃勢必落空。
在薑朔內心經過掙紮,決定冒著打草驚蛇的風險衝出去時,車廂外傳來密集的腳步聲。
薑朔產生一絲不好的預感,好在車廂足夠大,分裏外兩間。薑朔剛剛躲入裏間,眾人嘈雜的議論聲,逐漸的清晰起來。
“朱公子,陳先生與下官說的如出一轍,這榆林周邊雖鬧旱災,但朝舟物資調配得當,及時開倉賑濟,安撫民情,何來‘人相食’之說?至於疫病、民變,更是無稽之談,定是朝中同僚惡意中傷下官。唉,隻恨下官終究隻是一人之力,分身乏術,不能照顧周全,難免會有一二平民吃不飽飯。”
“這是......陳秉添?”薑朔心中暗罵這狗官真會胡說八道,同時也很好奇這朱公子究竟是誰,竟讓陳秉添如此低聲下氣。
“陳知縣你費心了。”字正腔圓的聲音響起,明朗的猶如春日的朝陽。
隨即,幕簾掀開,薑朔看見一道影影綽綽的人影鑽入車廂中。馬車旁,陳秉添和另一人一起拜別,想必是他口中的陳先生。
“走吧。”那人影輕輕道了一句,車夫駕著馬車,向前方走去。
馬車與百花門越來越遠,薑朔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礙於陳秉添在場,薑朔不敢有半分的風吹草動。等馬車轉過街角,薑朔忍不住從裏間探身出來,捂住那人的嘴巴:“不要亂動,把馬車拐到前麵那條胡同裏放我下來,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一開始對方全身顫抖,又驚又懼,下意識的進行掙紮,腿不小心撞到車廂邊,發出一聲脆響,這引起車夫的注意:“朱公子,發生什麼事了?”
對方不回應難免會讓車夫起疑,薑朔扳過他的肩膀,對他做出禁聲的手勢,對方想了想點頭答應。
薑朔小心的鬆開手掌,對方倒是鎮靜,深呼吸一口氣,對著外麵喊道:“無妨,前麵有條胡同,把馬車停到那裏。”
見對方如此配合,薑朔鬆了口氣,動作隨之鬆懈許多。
在沒見到人時,根據陳秉添的態度,薑朔猜測對方至少也要年過不惑。但實際上,對方年齡與自己相仿,十分的年輕,這大大出乎薑朔的意料。
薑朔隻看了對方一眼就不再理會,靜靜等待著馬車停下。
這時,對方忽然發現什麼奇怪的事,指著薑朔的胸口道:“你這閃閃發光的是什麼?”
“嗯?”薑朔低頭一看,胸前果然有光隔著衣物散放,赫然是父親留給自己的遺物百段骨,“它上次發光是在九鼎山遇到換過骨的惡狼,莫非......”
薑朔猛的抬起頭,死死盯著眼前的青年,模樣有些恐怖,讓青年滿腹疑惑:“怎......怎麼了?”
“你介不介意讓我檢查下你的身體?”想到對方很有可能與父親有關係,薑朔一下子變的很緊張。
“......”青年愣住了,睜大了雙眼,這個請求未免太過怪異。
“得罪了。”另一邊,薑朔隻當青年默認,直接撲上去拽對方的胳膊,另一隻手沿著手腕、手肘、肩膀一線往上摸。
從小到大都沒有人敢對自己如此無禮,在極度震驚下青年大腦一片空白,短暫愣神後,青年不由的怒喝道:“放肆,你可知......唔!”話還沒有說完,卻被薑朔一把捂住了嘴。薑朔力氣極大,青年毫無反抗之力,隻能任人宰割。突然,薑朔動作猛的定格,一隻手抓著青年的後衣領,眼神直勾勾盯著他的脖頸之後。
“朱公子?朱公子?”聽到動靜的車夫再次擔心的喚道。
青年盯著薑朔眯起雙眼,他的表情絕非弄虛作假。青年心頭一動,對車外道:“沒事。”
“少爺,已經到了。”
“先在這裏等等吧。”青年看向薑朔,頓了頓,輕聲詢問道,“在我的脖頸後,打降生就有一塊胎記,你不必如此大驚小怪吧?”
“換骨改命,烙逆天印......”薑朔回憶在祭壇時所讀典籍的內容,輕輕呢喃出聲,隨即直視著青年,一字一頓的道,“這並非是什麼胎記,而是——逆天印!”
“逆天印?”青年從未聽過這個詞。
“不錯,就是逆天印。它不是降生就有,而是你小時候換骨時留下的印記。至於換骨的原因,也許是改命,也許是續命,具體我就不清楚了。”見到逆天印,薑朔可以百分百的確定對方換過骨。這是薑朔第一次遇到換過骨的人類,連他自己都恍如置身夢境。
“這......”薑朔的話完全打破青年的世界觀,他拂袖怒斥道,“荒唐,真是荒唐,原來你是一個胡言亂語的瘋子,枉朕一路包庇你!”
“我這枚骨石,隻有遇到換骨之人時才會發光,這就是很好的證據。”薑朔掏出百段骨展示給對方,他太震驚於自己的發現,以至於對方說漏了嘴都沒發現,“我隻想知道,是誰替你換的骨?”
“一派胡言,什麼換骨不換骨,我從不知情!”青年的情緒已穩定許多,自己軀體尊貴,怎麼可能夾著其他的骨頭?
薑朔心裏一沉,起初青年劇烈反應時,他就猜測對方可能對換骨一無所知,現在才死了心:“我叫薑朔,日後如果你想起什麼,可以來找我。我還有要事去百花門,就先走了。”
“等等。”青年叫住薑朔,他忽然想起自己身上的一樁奇事——自己五歲之前的記憶全部缺失,“換骨有沒有可能損害人的記憶?”
薑朔點點頭:“換骨足可反排命格,覆立乾坤,何況小小的抹銷記憶。”
青年凝視著薑朔陷入沉思。薑朔與他萍水相逢,又不知其身份,並沒有騙他的動機。但僅憑著三言兩語,就讓他相信這樣聳人聽聞之事,卻又不可能。
“原來如此。”青年已完全冷靜下來,對薑朔道,“我叫朱明,是我把你帶離百花門,作為彌補,由我載你回去如何?”
薑朔本想婉拒,隨即轉念一想,正好借馬車的掩護靠近百門花,於是答應下來。
在薑朔的指引下,馬車停在後門處。薑朔掀開窗口上的布簾向外看,看到了兩三名士兵,不由的眉頭一皺。
“你是為了躲人才會藏進我的馬車裏吧?”朱明問道。
“我剛才強闖城門,這才導致被他們追殺。”順著薑朔所指的方向,朱明看到門口的士兵,疑惑的問,“強闖城門,據我所知,城門並沒有被封鎖啊?”
經朱明這麼一提,薑朔才想起剛才陳秉添的話,鄙夷的道:“你這是從陳秉添嘴裏聽到的吧?嗬,那你可知道,我強闖城門,就是為了通知百花門去救得了疫病的朋友。不僅僅是我朋友,還有好多災民都得了疫病。”
朱明的表情一僵,這和陳秉添說的簡直是天壤之別:“我可不隻是聽說,而是親眼看到。我這一路走來,陝豫一地雖然大旱,但災民並沒有多少。”
“陳秉添從不允許災民進城,就在數天前,還下令把榆林附近的災民都趕走,任其自生自滅。瘟疫一事,我早就彙報給他,他連驗證都不驗證,反而說我妖言惑眾。在他的心裏,巴不得發生瘟疫,災民死個幹幹淨淨,省的影響他的政績。你最好分辨清楚,那些是真的你親眼看到,還是陳秉添想讓你看到的?”懶的與朱明多費唇舌,薑朔轉身就要下馬車闖進百花門,“你可以去城外西北山坡窯洞裏看看,便能知道我說的話是真是假!”
朱明呆若木雞,眼見薑朔要下馬車,忽然想到什麼,從腰間扯下一塊玉佩扔過去:“把它交給蒙雄,他自然知道怎麼回事。”
薑朔愣住,他哪裏知道早有士兵彙報給朱明,蒙雄並未隨姬妃離開,而是留在了榆林城?
顧不得考慮其他,薑朔跳下馬車,朱明剛想差遣車夫趕往城外,無意間掃到薑朔的腦後,視線頓時一凝:“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