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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一點鹽送你一點鹽
趙明

如此,新歲複舊年

我們總是有足夠的理由去忽略一棵冬天的樹,沒有春花,沒有夏葉,沒有秋果的光禿禿的樹。

我們卻也有足夠的理由去重視一棵冬天的樹,枝杈在冷峻中挺拔,沉默,孕育,聆聽,感知忽如而來的春風。

冬天的假日,攀上這家門口不遠的小山,寒冷裏漸漸感覺來自運動的熱度,那樹的枝杈,也似乎是硬朗的書法的筆畫,寫了一些希望,做了一個站姿,於肅嚴裏,做一聲輕歎托身邊的風兒輕輕緩緩吹送。

我想這就是假日的好處吧,腳步慢下來,心情輕鬆下來,感知卻敏銳起來了。如這些冬天的樹,無人攪擾,每一次呼吸,都可自顧心靈。直至在心中預想出了那些花的笑容。

就像之前我在家裏做家務,在抹布和拖把的交替中,感覺和周邊的家具廚具地板乃至這個叫做家的空間所涵蓋的一切,在整潔裏漸漸融合親密起來,就像又一次新的入駐,我有興趣也有時間翻出多年前的衣物和飾品,在鏡子前再次穿戴起來,居然還能穿得下,居然一點也沒有過時,居然我去散步爬山的此時,就可以穿在身上。如此輕鬆自在,時間新舊一脈相承,望著這些冬天的樹,我想:我變了嗎,沒有!

就像我可以躲進了與朋友的喝酒吃飯的飯局中,消磨一兩個整晚上,話題不再是那些套話的應酬,我們可以在一起想起一些過往的舊事,關於這座城,那些人,想起30年前的某天中午,去小夥伴家串門,嘴角還掛一截午飯的遺跡:麵條,那家伯父說:“知道你中午吃啥啦?麵條唄!”“咦,大人為啥那樣神算呢?”我總是不解。隻見她家大姐在旁笑得那樣親切!那樣的親切,人生幾何?而此時也才知道,酒桌不全是應酬,此時它居然也可以讓我們回到單純和明淨裏。

就像那些早已成了家常便飯的年飯,此時突然有了一些新鮮的講究,比如要親自做一籠豆腐箱,才能取到全家“都福”之吉。買來新鮮的豆腐切成大小均等小小四方豆腐塊,油炸以後,挖成一個個小箱子,裝上調好的五味肉菜餡,再上籠蒸熟,勾芡澆湯,熱氣騰騰,上了年假裏寒夜的晚飯桌,女兒拿起一個笑了:“真的就是小箱子!”於是頭一次覺得這個做菜的經過竟然有著童話般的樂趣。

就像當女兒格子再一次邀請我看她假日裏拍的風景照,我有了足夠的時間和她在一起麵畫促膝,看見了在那些畫麵中她的靈感和想法漸漸展開羽翼,也就有了母女間的長長的一次盤坐對談,像小時候給她講故事一樣,我說起我小時候在老家祖母家村莊裏過年的情景,許多事,在講述中又變得清晰鮮活起來:

那時候每逢大年初一,父親兄弟幾個帶著我們一大家子人會到本家的一個瞎爺爺家去拜年,大人們捧一大碟子水餃,拿一提兜年菜走在前麵,我們一幫穿了新衣的小孩子笑鬧著跟在後麵,十幾口的人們踩過一地的鞭炮碎屑走進那個四合小院,擠滿那間黑黑的小北屋,那個瞎爺爺早已麵帶微笑但又淡定自若微閉雙目等在那裏,卻原來,他是個算命先生呢,他拿出一疊褂帖叫大人們每人抽六張,然後就開始一對一地和他這些晚輩們就著這些褂貼上的畫麵和文字分析回顧去年,占卜前景,猶記那些褂貼是三頁冊頁,中間正頁是老粗布的底子,上麵畫的是著了彩的古裝人物小景,傍邊有幾行簡單的釋義小文,畫與文,皆筆意簡遠質樸,現在看來很有些禪味的意蘊,真的挺像豐子愷的畫呢。陽光從木格的窗欞裏照進兩道光柱,一些塵埃連同一兩聲壓低的咳嗽聲紛紛其中,我們這些還沒有資格抽貼的小孩子都忽而在這樣的氣氛中安靜下來。過年,總似乎帶著靜謐和宿命的味道。

……

講到此處,女兒說,你們小時候的過年情景,聽來像是看一場劇。

而我呢,也是籍著這些漫漫的回味,有了同樣的感覺:我與祖母站在院子裏盼著大門口響起熟悉的回家過年的腳步聲,遠眺積雪的遠山,不遠處老槐樹的枝杈向天靜聽,這情景一如就在眼前。時間古老神秘,在房頂的炊煙裏飄散,默默不喧。

就像我站在這離城不遠小山上,俯視那一排排房屋,聽見那裏傳來了一陣陣鞭炮聲,想著家家戶戶這時應該貼完了過年的對聯了吧。是的,新歲又複了舊年。沒有什麼大道理可言,就如同這些冬天的樹枝向著天空繼續生長,如此簡單。

(寫於2012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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