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年前――
“晨曦小姐。”
有輕細的聲音傳入耳畔,躺在床上的我終於慢慢地睜開雙眼,望著小晴模糊的身影,問道:“現在幾點了?”
“十點了。”小晴走向窗前,拉開簾子,耀眼的光線一陣刺亮,我不禁眨了眨眼。
小晴拿著外套給我披上:“早晨叫過你一回,你睡得沉沒醒。已經錯過早飯,再不起,怕要傷著胃了。”
我望著窗外繁盛的綠樹,靜靜地呼吸著透過窗飄進來的新鮮空氣,淡淡道:“許是懷孕的緣故,嗜睡的很。”不禁撫上已經沉甸甸的肚子。
餐桌上放著小晴忘記收好的報紙,照片上的他摟著懷裏美麗的未婚妻,對著鏡頭露出淡笑。我拿起餐具,慢悠悠地吃完午餐。
小晴早已偷偷藏好報紙,見我無任何異樣,又忍不住勸道:“晨曦小姐,我剛剛出去時,看到院子裏的梔子花已經開全了,一簇一簇地掛在樹上,好看極了。今日天氣也好,不如咱們帶嘟嘟出去透透氣。”
小晴見我已有兩個多月未曾出門,怕我悶壞,才每日變著法子讓我出去走走。
蹲在我腳邊的金毛嘟嘟正吐著紅舌頭,睜著一雙黑眼睛癡癡地望著我。當初從那個家裏逃出來,我唯一帶走的便是嘟嘟了。我伸手摸摸它的腦袋,習慣性的問小晴:“今日幾號了?”
“七月二十三。”
我哦了一聲,心裏數著日子。他已有兩個月零三天未曾過來了。
我站起身來,攏了攏身上的披肩,淡淡道:“出去走走吧。”
小晴一聽,立即露出一個大大的笑靨,聲音也歡快了:“嗯,我去給小姐拿上保溫杯。”
嘟嘟也一改奄奄的模樣,舔著我的腳趾直搖尾巴。
盛家別院坐落在主宅的東南角,原本荒廢已久,半年前才整理出來,為了迎接我。別院
隱在濃密的樹林之間,後院與主宅相連,一大片梔子樹隔開,七八月份正值梔子花期,所以別院幾乎被包圍,要是不知情,根本不知盛家還有一處如此幽靜的別院。
確實如他說的,適合安胎。
“晨曦小姐。這梔子樹是我家老夫人生前種下的,她說過,梔子花的花語是,保有一顆柔軟的心就會快樂。所以啊,凡事別鑽牛角尖。”
我彎腰撿起一片剛落下的梔子花瓣,一縷香氣從掌心彌漫開來,突然神思有些恍惚,不禁自言自語:“以前的我確實愛鑽牛角尖,總是不停地逃,卻不曾想,躲到哪裏都躲不過命運。”
小晴見著我又陷入傷感,忙轉移話題:“晨曦小姐,你知不知道,梔子花還有一個別名,叫林蘭。你覺得哪個好聽些?”
我不禁一怔,心裏默默地念著這兩個字,覺得甚是熟悉。感覺有一霎那困頓,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小晴嘴裏喊得晨曦又是誰。
不遠處傳來一陣歡鬧的笑聲,有個美豔的身影挽著英俊男子的手臂從屋內走出,她淺言輕笑地看著身邊男子,偶爾湊到他耳邊講些什麼,他也淡淡地回她一笑。
“嶼城,我聽說,你這金屋裏藏了一位美人?”
“是啊。”盛嶼城揚眉大方承認。
“那你不給我引薦下?”
“你見她做什麼?不相幹的人罷了。我留著她,不過為了孩子。”
那美女美目流轉,淡淡勾起嘴角,風情無限。
我看著那張模糊又熟悉的麵容,內心竟平靜無一絲波瀾,微微轉頭道:“回去吧,有些累了。”
小晴見著這副情景,自是趕緊點頭。誰知剛一轉身,嘟嘟便衝出樹林,朝著來人喊了起來,不遠處的兩人立刻投來目光,隻聽見一聲清亮的女音:“是誰?”
那女子比照片看上去更美,擁有耀眼的出身,與他站在一起如天作之合。
“晨曦小姐?”周如雪美眸一轉,看著我數秒後旋即露出嫵媚又意味深長的笑顏,而我站在一旁,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或者展現什麼樣的表情來回應她。
我隻是覺得有道深邃的目光傳過來,有些不自在。
嘟嘟已經跑過去舔著他的腳,數月未見,它竟比我更容易認出他。他低頭摸摸嘟嘟的腦袋,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旋即換上一副冷漠的表情看我,皺眉道:“不在裏頭呆著,出來做什麼?”
我沒有答話,迎著他的目光幾秒後終是妥協地低下了頭。我想起了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情景,那時我剛從家裏逃出來,轆轆饑腸的我和嘟嘟漫無目的遊蕩在大街上,許是聞見對街小攤上傳來的香氣,嘟嘟突然衝出馬路,我忙追過去牽住它,卻硬生生地撞在一輛汽車前。那夜的他,從暗處走來,橘黃色的燈光映照在側臉上,十分好看。
在醫院檢查之後,我突然拉著他的手,他一怔,有些困惑,我發出微弱的聲音說:“餓了。”他才一笑,從此收留了我和嘟嘟。
現在想來,我到底是怎麼愛上他的呢?也許是那天他親手給我做的一頓意大利麵,讓我覺得人世間最誘人的食物原來就是如此吧,也許是他摸著嘟嘟腦袋時嘴角不經意彎起的一抹笑意,讓我覺得那周圍的溫度那麼溫暖舒適,也許是他摟著我的肩向他的朋友開玩笑說這是我的女人不許打主意,讓我心裏升起一層甜蜜的情愫,心跳第一次莫名的加速。
也許,沒有任何理由,隻是因為那日的燈光太過柔和,而近在咫尺的那張英俊絕倫的臉讓我中蠱了一般,我第一次嘗試著親吻男人,薄薄的嘴唇有些涼,帶著些微酒精的味道。
他倏忽睜開了眼,深邃的目光將我望進靈魂深處,我頂著一張緋紅的臉離開他唇的瞬間,卻被他用手一勾,貼近他的身體,從此無法自拔。
我以為,他也是愛我的。可是,現在才知道,我不過是他眾多情人中可有可無的一個,而我肚子裏的孩子,不過是一夜情的產物罷了。
周如雪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憶,她挽著他的手臂,淡笑道:“嶼城,過幾日便是我們的訂婚宴,如果我想要什麼訂婚禮物,你不會不答應吧。”
盛嶼城看著身邊嬌俏佳人,嘴角一勾:“當然。”
周如雪美眸一轉,看著嘟嘟淡然開口:“我覺得這個狗挺可愛的。”
我的心一沉,牽過嘟嘟脖子上的鏈子,緊緊地拽在手裏。盛嶼城看著周如雪的眼神變得更加深邃,他側著頭,定定地看了她數秒之後,微微轉首看向主宅玻璃窗前立著的一個蒼老的身影,然後換上一抹冷意的笑,對周如雪道:“隨意。”
周如雪眼中閃過一絲與生俱來的傲嬌,嘴角淡淡勾著如女王。她伸手欲牽過嘟嘟。而嘟嘟似乎感應到什麼,早已躲在我身後,吐著紅紅的舌頭粗喘氣。我仍舊緊緊地拽著鏈子,看著盛嶼城,聲音微弱帶些懇求:“嶼城,不要帶走嘟嘟。”
那日,我這一生唯一的夥伴離開了,嘟嘟耷拉著耳朵,被盛嶼城牽在手裏,不時回過頭來,衝我叫兩聲。也許嘟嘟以為盛嶼城不過像以往一樣帶著它玩一趟就會再次回到我身邊。
可我卻清晰地記得,那日掩藏在嘟嘟叫喊聲下的,除了周如雪帶著勝利意味的輕笑,還有他轉身踩過樹葉的聲音。
我想,我和嘟嘟本就是他撿來的,如何處置早就身不由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