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旋宮大酒店”對麵有一條安靜的小街,小街兩側長著粗大的白楊樹,白楊樹後麵一幢素雅的三層小樓就是“妮可西餐”。
夏采妮選擇在這裏接受冉君天邀約的飯局,是因為這裏環境私密不容易被牛天壽或者餘安琪知道。
同冉君天其實並沒有太多太深的交往,但是今天早晨接到他的邀請時,夏采妮幾乎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但是麵對冉君天坐著時,她反而拘謹羞澀起來。
冉君天希望氣氛活躍些,才方便進入今天的主題,見服務員把兩份羅宋湯端到桌子上,把慕侃侃講過的一個笑話講給夏采妮聽:
一個住戶打電話給物業公司,說他家餐廳屋頂漏雨。修理工很快過來了,按照住戶的指引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個很小的漏洞。修理工好奇地問:“您真細心,是什麼時候發現漏洞的?”住戶說:“我也是偶爾發現的,昨天晚上坐在餐廳喝湯,一連喝了兩個小時,那碗湯都沒有喝完!”
夏采妮抿著嘴笑啊笑,“我們這兩份羅宋湯不會喝兩小時吧?”
見氣氛活躍起來,冉君天彬彬有禮地說:“關於‘旋宮大酒店’要改製的話題一直傳得沸沸揚揚,我想對你透個底,但請你一定為我保密。”
“一定!”夏采妮很鄭重地望著冉君天,這個男人從不跟女人亂開玩笑,卻讓酒店的許多女人暗自喜歡,她們私下對他的一致評價是:有男人氣、正派、有安全感。
“在我青少年時期的夢裏,一隻幻想著擁有一座旅館。”
夏采妮沒想到冉君天用這樣的開場白,圓睜著美麗的大眼睛望著他。
“我的這個幻想既抽象又具體,它很像歐洲小鎮上幽靜典雅的小酒店,隻有兩層或者三層。從外麵看上去,像是一個餐廳,飯菜很好吃。進去之後,就像是一個19世紀英國貴族的家,廳裏有壁爐,房間裏掛了很多畫,餐廳牆壁上掛著涉獵用的槍和一些管樂器。房間很大,雖說沒有冰箱保險箱這類現代電器,但是住在這裏的客人似乎感到自己回到了寧靜的過去,遠離平日的喧囂……”
“沒想到你那麼浪漫。”
“每個人年輕時候都有夢,但我這個夢卻一直不會醒。經商那麼多年,年少時候的夢想變得更實際更具體起來,也就是說,我想要一座大酒店!”冉君天看見夏采妮的眼睛閃了一閃,接著說道:“聽說你們大酒店要改製的消息後,我對你們的財務狀況調查研究了很久,它的確已經是政府的一個沉重包袱。我想抓住這個機會購買下你們大酒店!”
“冉總野心不小啊!”夏采妮柔媚地笑了笑。
“不是野心,是一份夙願!我說過我的夢一直沒有醒,隻是少年時代的夢已經演變成馬拉馬拉大飯店、路易斯湖大酒店、伽藍鳥酒店……”
夏采妮滿臉迷惑,“你說的這些酒店……在哪個省?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世界十大豪華酒店呀!”冉君天認真地看她,“你是故意在跟我開玩笑吧?”
夏采妮的臉漲得緋紅,作為一名大堂經理,不應該那麼孤陋寡聞的。
意識到自己無意中出了夏采妮的洋相,冉君天急忙補救,“別多心,我跟你開玩笑的!其實很多人不知道世界十大酒店,尤其你們女人,對自己不感興趣的東西是從不上腦去記的。”冉君天刻意讓自己說得輕描淡寫一些,好化解夏采妮的尷尬。“這十大豪華酒店除了南非的馬拉馬拉大飯店和倫敦的休頓格林大飯店,其餘的八家我都去住過,其中泰國的曼穀東方大飯店和拉斯維加斯的威尼斯大酒店還住過不止一次。去過這些酒店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星級酒店!環境、配套、飲食、享受……真是人間天堂啊!我的心願就是在本省打造一個這樣的豪華酒店。”
“這就是你想購買‘旋宮大酒店’的原因?”
“是的!以它的造型、建築體量、配套設施,完全有條件改造成最好的五星級酒店。”
“真沒想到你童年的夢想最終可以在我們這座酒店實現!”夏采妮真誠地笑了,從前感覺很空洞的一個男人悠忽間具體了起來,自己工作那麼多年的這座大酒店也瞬間立體起來。
“我的酒店一定要在大堂裏放一架鋼琴,白天彈奏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愛之夢》,夜晚讓門德爾鬆的《威尼斯船歌》,舒曼的《夢幻曲》徹夜飄蕩。”
夏采妮忽然聯想到牛天壽,他當了近十年酒店老總,但從來沒聽他說過什麼酒店的品質、理念,更沒有感受到他對酒店的絲毫感情。“你怎麼會對鋼琴情有獨鐘呢?”
“你無法想像一座酒店沒有鋼琴會是什麼樣子。自從1700年巴爾托梅奧·克裏斯托福裏在意大利發明鋼琴以來,它已經成了文明人的標誌。它不單單是樂器,更是優雅的裝飾品、漂亮的家具、複雜的產品、地位的象征、作曲家的靈感源泉。鋼琴被稱做‘音樂藝術發展和音樂知識推廣曆史上最重要的因素’。19世紀中期,它代表了維多利亞式的音樂觀。20世紀初,它成了美國中產階級家庭的象征,人們時常聽到‘小姐,請彈一曲’這樣的請求。今天,它仍然博得世界人民的青睞。而對於一個五星級的酒店來說,鋼琴和鋼琴所彈奏的曲目,體現著經營者的素養和品味。”
侃侃而談的冉君天沒有注意到夏采妮的眼睛亮了,她眼睛裏燃燒出了灼灼的火焰,就像是看見彩虹那樣看見了一個嶄新眩目的冉君天。他明明隻穿著一套簡單的休閑裝,T恤的款式甚至有些過時;明明他說著不加修飾的最直白的語言;明明他沒有對她流露出異性應該流露的關注,但是他就這麼毫無準備地來到了自己麵前。昏暗的餐館突然照進來一道斜斜的陽光,關於大酒店那一堆陳舊的、歪七扭八、滿是負累的問題想起來忽然變得朦朧和親切了,因為它們有了浪漫的鋼琴作背景。冉君天的身影瀟灑地落在大酒店中央,身後是一架彈奏著李斯特《愛之夢》的黑色鋼琴……空氣於是突然間綻開了一朵朵美麗的花瓣,花蕊裏滲出清新而甘甜的瓊漿,呼應著冉君天似有若無的微笑。
“聽說想打這個酒店主意的人很多,有些人還很有點兒來頭。你是酒店的核心管理人員,我想向你提個有點兒非分的要求,你不會責怪吧?……我真不知該怎麼開口才好。”
夏采妮的思緒還沒有完全回來,美麗的大眼睛茫然地望著冉君天。
“你能否向我透露一點兒內部情況?比如說:大酒店準備以怎樣的方式進行處理?有沒有最終方案了?如果是協議轉讓,考慮入圍的企業是哪幾家?當然,這些都是在你不為難和不違背原則的情況下。”冉君天刻意說得字斟句酌。
“這個我不清楚。”夏采妮抱歉地笑了笑。
冉君天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下去,那幾秒鐘的黯淡令夏采妮的心下墜了幾十米。在這樣的心境下,在這樣一個美好的中午,她怎麼能讓這樣一個美好的男人眼神黯淡下來!
“不過我可以幫你打聽一下。”
“我知道這麼麻煩你有些唐突,但在海欣市這是我唯一的一次機會,再也沒有條件比它更好的酒店了。請你一定幫幫忙!謝謝你!”
“談什麼感謝呢,我會盡力的。”夏采妮說得很肯定,她知道自己完全有把握打探到最準確的消息。有好多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的顏色開始在心底跳舞,跳得她自己都莫明其妙。
“還有一件事,我想約你們牛總出來吃頓飯,你……能不能幫我約一下。”
“不敢打保票,我去試試看吧。”夏采妮的笑有些勉強,先前那份歡欣跳躍再也找不回來了。她不清楚冉君天是否知道自己同牛天壽的關係,卻自欺欺人在心裏很堅定地一遍遍說:他一定不知道!一定不知道!
從“妮可西餐”出來,夏采妮掏出手機看了看,竟然沒有一個電話!她覺得有些奇怪,每天要打好幾個電話的牛天壽,還有那個每時每刻都想念她的餘安琪,統統都沒有消息,這有點兒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