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嘉樂直起身向後退了退,深吸了一口氣平複著心跳,但散不去滿頭熱汗。
他微微躬身放鬆,為變緊的襠部留出更大的空間,以防讓罪魁禍首發現悸動的痕跡。
“夠了嗎?”他故作冷靜地問道。
唐寧懶洋洋地側躺下,媚眼幽幽地看著他,末了忽然笑了一下。
唐嘉樂隻當她腦子不清醒,拿過幹毛巾替換下她身下潤濕的那一條,將現場恢複成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才拿起自己的背包。
“我在外麵等你。”
唐嘉樂站在門外等了兩支煙的時間,唐寧才衣著光鮮妝容完美的走了出來。
他看著唐寧,緊張地吞咽喉嚨,不等他開口道歉,唐寧就上前給了他一巴掌。
唐嘉樂低著頭,沒有任何疑惑或憤怒,這是他該受的。剛剛半強製的行為,換成其他女孩早就報警抓他了。
他清醒過來之後就在後悔,不該因為一個玩具衝昏頭腦。其實唐寧這些年交了多少男朋友,他都清楚,即便不去刻意打聽,也仍舊逃不過種種耳聞。
他明明告誡過自己,不要管更不要問,可偏偏一看到她就失控了。
“你這麼做對得起你女朋友嗎?”
唐嘉樂錯愕地抬起頭,見唐寧正抱懷看著他,雖然有抱怨但並沒有真的生氣。
“這算什麼,吃著碗裏看著鍋裏的啊?”
唐嘉樂這才明白,剛剛那一巴掌的真正含義。他有些意外,唐寧竟然沒怪他的褻瀆,而是怨他背著女朋友做這件事?
“沒有,那是騙你媽的。如果我不那麼說,你媽不會讓我進門,更不可能讓我跟你一起過暑假。”
他知道胡悅看不上他。小時候還無所謂男女之別,但青春期是最為愛瘋狂的時候,她怕意外。即便唐嘉樂覺得,這個意外根本不會在他和唐寧之間發生。
唐寧抿起嘴角笑了笑,她就知道,她的小狗還是她一個人的小狗。她抬手拍了拍唐嘉樂的臉,不等唐嘉樂擰著眉毛教育她,已經蹦蹦跳跳撲向他停在路邊的車。
“走吧,回家拿行李。”
“等一下,這個你要帶嗎?”唐嘉樂從包裏掏出溫遠送的玩具,冷著臉說道,“這個裏麵有電池,我可不給你帶著過安檢。”
唐寧差點把它忘了,竟然還裝著呢。她噗嗤一笑,將東西接了過來,然後當著唐嘉樂的麵扔進了垃圾桶。
已經有了更好玩的東西,還要什麼小玩具啊。
她衝唐嘉樂挑了挑眉,後者卻拒絕了領會她的暗示。
“走吧。”
這一路兩個人都沒再提按摩店發生的事情,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唐寧故作自然地瞥著窗外的風景,暗地裏卻忍不住偷偷回味,剛才真的爽到她腦子發霧。
體驗到多了一些強製意味的刺激。
雖然一開始確實有些意外,她其實沒想到唐嘉樂會對她做這種事。不久前兩個人還是想要甩掉彼此的關係,誰知道有些人不過是假正經,心裏指不定怎麼意淫她。
男人啊,果然都是一丘之貉。
不過這樣也好,這個暑假應該會變得很有趣。
四十分鐘車程到機場,兩個小時的飛機降落大理機場。到達時是下午三點,一天中最熱的時候,陽光白烈到讓人睜不開眼,十幾分鐘前俯瞰洱海的興奮,也隨著暴曬煙消雲散。
民宿老板派了車來接機,司機見兩人年紀相當,還以為是一對來旅遊的小情侶。直到唐嘉樂一個人把三個女性行李箱搬上後備箱,唐寧自顧自在車裏吹空調時,他才恍然覺悟,這是度假的女明星和助理吧。
機場距離民宿有半個小時的車程,在古城外的一片別墅區。走大麗線一路過去,除了最初瞥見的幾抹波光,唐寧隻覺得像是下鄉,農田和村舍,沿路戴著鬥笠的農民,以及人滿為患的城鄉公交,與她幻想的風花雪月相去甚遠。
最讓人心煩的,還有那個頻頻從後視鏡裏瞥她的司機。坐在副駕駛的唐嘉樂也注意到了,毫不客氣地提醒道:“麻煩您好好開車。”
司機這才訕訕的笑了笑:“抱歉抱歉,我還沒載過明星,有些緊張。”
唐嘉樂聽他語氣真誠,不像恭維,顯然是誤會了。他也不算意外,畢竟唐寧確實長得非常漂亮。隻是她平時活動的圈子比較窄,熟人不會總聊她的外表,也就沒能凸顯她的驚為天人。
可隻要她出門,比如今天這一路,任誰都會忍不住多看她兩眼。
唐寧小時候就像洋娃娃,自然卷大眼睛,如今長發柔順起來,又去掉了嬰兒肥,出落成一張鵝蛋臉,黑發濃顏,三庭五眼都像是畫出來的。與現代審美裏的那種骨感美不同,唐寧更像是古典油畫裏的那種美人,皮膚白皙,體態豐韻。雖然她常說自己胖,但肉都長在胸和屁股上,在男性眼裏她的肉感才是性感所在。
唐嘉樂看多了也仍然覺得驚豔,加上她靈動的情態,是貧乏的語言難以形容的美。所以他能理解司機的誤會,剛想解釋,就聽唐寧噗嗤一笑。
她摘下墨鏡看向後視鏡,問司機:“那您認出我是誰了嗎?”
司機被她問得不好意思,解釋自己不常看電影電視劇,一時間也想不起來。
“但是感覺吧,你好像有點像那個小龍女。我們這兒有個天龍八部影視城,你們知道嗎?就是那個金庸武俠小說拍的電視劇,裏麵有個穿白衣服的叫小龍女。”
唐寧“啊”了一聲:“你是說《神雕俠侶》吧?”
“對對對,就是《神雕俠侶》。”
唐寧想了想,以司機這年紀,看得也不會是那部充滿槽點的新版,應該是舊版。
無論是李若彤還是劉亦菲,她都樂意之至。
“沒錯,就是我演的。”她嘻嘻一笑,“剛好最近不拍戲,就跟男朋友來這邊玩,你可不要跟別人說啊,我怕粉絲塌房。”
司機被唐寧言之鑿鑿的自信說服了,一時間也忘了這是十年前的電視劇了,女主演怎麼也不可能是十八九歲的年紀。
“你放心你放心,我懂得。”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唐嘉樂,唐嘉樂無奈,隻能當做沒聽到,閉目養神。
民宿是蒼山腳下難得的一棟獨棟雙拚別墅,視野開闊,有獨立的院子,與其他別墅距離稍遠,環境更加清幽安靜。
司機將人送到院門口,管家就已經在等了。唐寧還不忘大筆一揮,給司機留了個簽名,唐嘉樂忍不住湊上去看了一眼,隻見上麵龍飛鳳舞三個大字,劉亦菲。
“你這戲還有頭有尾。”
“他敢信,我就敢編。”
唐嘉樂哭笑不得,隻有佩服。
“這裏一共有五個臥房可以選擇,其中三樓兩間,二樓三間,一樓一間。我個人建議選擇住二樓,大理七八月份還是比較熱的,頂層白天溫度高,二樓相對舒適一些。”
管家帶著兩人一邊參觀一邊介紹,唐寧顯然不太滿意,小聲跟唐嘉樂抱怨,她在照片裏看到的都是陽台外麵就是海的。
“那種大部分都是海東的民宿,距離陳老師住的地方太遠了。”唐嘉樂解釋道,“你要是想去的話,沒事的時候我帶你過去住幾天。”
“你做攻略啦,這麼了解?”
“我之前暑假來這邊做過義工。”
唐寧意外,她倒是常說要去大理,但是從沒聽唐嘉樂提起過。
“你也喜歡這裏啊?”
唐嘉樂想了想,搖頭,算不上。
“這兒做義工給的錢很多?”唐寧猜測道。
唐嘉樂敷衍道:“對,超多。”
唐寧最終選擇了三樓的臥室,這裏視野最好,落地窗外就是海天一線。唐嘉樂不放心她一個人,也住到了三樓,兩個房間夾著一個露台,各有一個側門通向這裏。
露台上四周是種滿繡球的花壇,中央是個十平左右的內嵌式泳池,泳池邊是一個藤椅秋千架。
唐寧很喜歡這個秋千,在上麵坐了許久才回房間收拾東西。晚些時候唐嘉樂去叫她吃飯,在外麵敲了很久的門沒人應,隻好從露台穿過去找她。
側門沒有鎖,唐嘉樂推開門就被冷氣激出了一個寒顫。
夏至剛過沒多久,晝日綿長,即便是下午四五點的時光,仍然日光白烈。屋子有一整麵落地窗,陽光透進來,可以將整個房間充滿。原本中規中矩的布置,被唐寧自己改造得亂七八糟。
床歪斜著,顯然是推不動半路作罷,原本擺在牆那邊的沙發,被挪到了落地窗前……
唐嘉樂知道,她是想離海近一些。
此時唐寧穿著一身橙色的裙子,就這麼斜靠在白色的沙發上閉著眼。一隻手臂搭在椅背上,臉貼著上臂,黑發如瀑一般垂在一旁。窗外的屋頂與田園剛好被沙發擋住,一眼看過去隻有海天相接的一線。
海是浮在空中的一滴淚,被太陽蒸騰成雲,被風吹散成金色的鱗片,化成大魚扶搖而起。
這一幕像極了弗雷德裏克的名畫《燃燒的六月》。
畫中的女子亦如唐寧這般,躺在劇毒的夾竹桃下,不知是睡去還是已經死亡。
唐嘉樂猛然心慌,快步越過唐寧亂丟在地上的行李,上前扶起她的頭。唐寧被暴曬了太久,臉頰發燙,頭發汗濕,黏在脖頸與發際,身上卻被冷氣侵蝕,冰冰涼涼的。
“唐寧?”
唐嘉樂摸著唐寧的額頭輕聲喚她。
女孩沒睜眼,嘴先噘了起來,帶著哭腔嘟囔:“難受。”
“是不是中暑了?”
大概是在露台上待了太久,又馬上進空調房,身體沒能適應。
唐嘉樂忙拿過空調板,把空調溫度調了上去,然後一把將唐寧橫抱了起來,放到了不太曬的床上。
唐寧哼哼唧唧地睜了眼,從明到暗,眼有些花,看了半天才看清是唐嘉樂。
“頭疼,惡心。”
她可憐巴巴地撇著嘴,唐嘉樂無奈又好笑。
都是自己作的。
他跑回房間拿了藿香正氣水過來,扶著唐寧坐起身。
唐寧喝了一瓶口服液就不要了:“真難喝。”
唐嘉樂拿出一塊奶糖塞進了她嘴裏,這才又哄著她把第二瓶喝下。
清甜的滋味很快俘虜了味蕾,唐寧的心情也跟著好了一些。
“你怎麼還帶奶糖?”
當然是給她準備的,但唐嘉樂覺得沒必要為這種小事邀功。
“好點了嗎?好點就下樓吃飯吧,管家送餐過來了。”
唐嘉樂說罷起身要走,卻被唐寧一把勾住了脖子。他忙撐住手臂,與唐寧拉開距離,才不至於壓在她身上。
唐寧精神恢複,眼睛亮了起來,唐嘉樂恍惚覺得剛才的中暑不過是她的演技。
“你幹什麼?”
唐寧直勾勾地看著他的臉,感覺好像比以前好看了。
她不說話,隻是用舌尖勾著奶糖在口腔裏滾動,微張的雙唇被舔得紅潤,吮吸的水聲充滿曖昧。
唐嘉樂無意識地吞咽了一下喉嚨,被唐寧捕捉到,忍俊不禁。
“想吃嗎?”
她吐出舌尖,他裝作不懂,怕是她的惡作劇。
“快起來。”
唐嘉樂扯開唐寧的手,卻被後者順勢拉住。
唐寧的手很軟,就這麼柔柔地拉著他,他卻甩不開。
“是不是除了手,你別的地方也很好用?”
她說著手指穿過唐嘉樂的指縫,與那有力的手糾纏在一起。
“你把我的玩具丟了,是不是該把自己賠給我?”
如果沒有提起那個玩具,唐嘉樂或許還能自欺欺人地將唐寧的主動當做“喜歡”。可理智總是在該糊塗的時候占據上風,他忍不住去想,他在唐寧心裏到底算什麼。
小時候是呼來喝去的看門狗,現在是隨手可丟的玩具?
沒有改變,甚至更廉價了。
他就知道,此時回來隻有這樣的下場。
樓下傳來窸窣的人聲,在叫唐寧和他的名字——應該是唐寧爸媽來了。
幸好,唐嘉樂暗暗鬆了一口氣。
唐寧也聽到了,有些掃興,隻能捏捏唐嘉樂的手。
“晚上我去你房間。”
唐嘉樂卻扯著她的手腕,將人一把拉開了。
“怎麼了?”
唐寧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了話,讓對方忽然冷了臉。
“我對你沒興趣。”
唐嘉樂的神色嚴肅到,唐寧覺得在他眼中看到了對自己的嫌惡。
她不能理解:“你今天對我做了什麼你忘了嗎?現在這麼說不覺得荒唐嗎?”
“那是你要求的‘按摩’。”唐嘉樂坦然說道,“我隻有聽你的話,才能來這兒見陳子千。”
唐寧愣了半晌,猛地拽起床上的枕頭朝唐嘉樂砸了過去。
“我讓你去死,你去啊!”
唐嘉樂沒躲沒閃,就這麼生生扛下。
“我聽話,但我不蠢。”
他說罷將掉在地上的枕頭撿起拍了拍,重新放回了床腳。
“下來吃飯吧。”
唐嘉樂開門,唐寧把他撿起的枕頭又砸到了他後腦勺上。
“吃個屁!”
唐寧嘴上這麼說,但扛不住肚子一直叫,最後還是裝作才睡醒下了樓。
她也沒辦法說自己撩人被拒,求父母安慰,隻能裝作無事,一直找唐嘉樂的茬來解氣。
“吃飯你也不叫我?”
唐嘉樂坐在對麵沒吭氣,唐爸媽在的場合,他從來沒有話語權。
反倒是唐爸幫著說了一句:“怎麼沒叫你?嘉樂叫過你,我和你媽也上去了一趟,你不開門。”
“樂樂說她有點中暑,你別老說她。”
唐媽打了個圓場,夾了隻蝦放在唐寧碗裏。
“嘗嘗這個師傅做的菜口味如何。”
唐寧懶得剝殼就不吃,直接夾了麵前的一盤菠蘿咕咾肉。
她就喜歡這種甜滋滋的菜,廚師也做的恰到火候,隻是一想到唐嘉樂就變了味。
“不好吃!”
“我吃著還行啊。”唐媽有些為難,“要不讓管家再找一個試試?”
唐寧忽然想到一個折磨唐嘉樂的妙招,忍不住笑了一下。
“讓我哥給我做就行。”
唐嘉樂這才抬了眼皮,認真的?
“小樂你會做飯?”
別說唐媽不知道,唐嘉樂自己也不知道。
“我哥手藝可好呢,經常做給嫂子吃,你路上不是這麼跟我講的嗎?”
唐寧說著在桌子下踢了唐嘉樂一腳,後者隻能點頭,有嫂子也有廚子。
“嘉樂是你陳伯伯點名讓他來的,不是專門給你做飯的。”
唐爸覺得不妥,唐媽卻覺得這樣剛好。
唐嘉樂小時候蹭了他家多少福利,唐爸不知道,她可再清楚不過,這是在給他報恩的機會。
“挺好的,正好讓寧寧跟著學學。再過幾年就要嫁人了,還能不會做飯嗎?”
唐寧本來還有些得意,一聽這話就蔫了。
每次她媽這麼說,她都覺得自己像是被養肥的豬,再過一陣子就要送屠宰場了。
“我嫁誰啊嫁。”
這下唐寧真沒了胃口,吃了兩口就回了房間。
唐嘉樂幫著收拾了碗筷,還給唐媽搬了行李,打掃了衛生,又聊了一些明天去陳老師那邊上課的事情,直到唐爸唐媽都睡下了他才上樓。
唐寧白天睡多了,天越黑越精神,想去露台放風,卻看到唐嘉樂靠在陽台邊抽煙。
鳩占鵲巢,可惡。
她一把拉上了窗簾,眼不見為淨。
新玩具沒得手,失落偽裝成空虛鋪天蓋地,她在朋友圈呼朋引伴,然而聯係了好幾個人都沒辦法馬上過來。
無聊,無聊透頂。
她悄悄摸下樓,打開冰箱想找點零食解悶,竟然看到一小碗剝好的蝦。
她爸媽是不會這麼閑的,會這麼做的隻有一個人。
唐寧見過的殷勤太多了,唯獨不能理解這種偷偷摸摸的討好。
她要是沒下樓開冰箱怎麼辦?
明天被管家清理了,不就白忙活一場嗎?
既然居心叵測就言行合一一些,要諂媚就說點好聽的,有所求就乖乖滿足她。
現在完全莫名其妙。
唐寧裝作沒看到,又把冰箱關上了。
第二天一早兩人就去了陳子千那邊。作為享譽國際的國畫大師,唯獨對田園生活情有獨鐘,就在蒼山洱海之間購置了一處宅院,以及對麵幾畝良田。
從唐寧住的地方過去有兩三公裏,說遠不遠說近不近。鄉間小路轎車難走,唐嘉樂租了輛小電驢,早上八點就把唐寧按在了後座上。
昨天的氣自然沒消,但耐不過眼皮打架,隻能虛扶著唐嘉樂的腰,頭抵在他後背上打瞌睡。唐嘉樂怕她睡著掉下去,途中嚇唬了她幾次,果不其然遭到一路毒打。
兩人一路穿過田埂小道,正是夏季插秧剛過,綠芽不算茂盛,水田映著藍天白雲,一切靜好。唐嘉樂遠遠地就看到了戴著草帽,在屋前菜地裏澆水的陳子千。
跟著他的還有兩個年輕男女,有一個唐寧認識,是陳子千的孫女陳新月,跟她一般大,大概也是暑假沒事所以跟了過來。先前參與她爺爺跟陳伯伯的茶話會時見過幾次,但對方也不知是性格文靜還是對她有意見,態度疏離近乎冷淡,兩人至今都沒怎麼說過話。
所以唐寧對她也算不上熱情,跳下車打了個招呼,就撲到陳伯伯跟前撒嬌去了。
唐寧長得好看嘴又甜,從小最得長輩喜歡,雖然嘴上抱怨著起得早暈乎乎,但陳子千卻一點兒不覺得她嬌氣,反而把帽子給她戴上遮陽,提前結束了澆水除草,帶著一行人往家裏去。
唐嘉樂停好了車跟在最後麵,他其實跟陳老師有三四年沒見了,雖然是陳子千叫他來的,但難免有一點生疏,還是陳子千主動將他叫到了前麵給他介紹。
“這是我孫女陳新月。”
女孩子偷偷瞄他,靦腆地笑了一下。
“這是我第二代弟子,韶笛,在倫藝讀書。”
男生長得很清秀,皮膚白,眉骨高,乍一看有些異域風情。一頭細致打理過的卷發,配上棉麻衫牛仔褲,精致又文藝,剛好是唐寧最喜歡的風格。
唐嘉樂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唐寧就越過他先一步握住了韶笛的手。她之前聽過這位也看他的過畫,但一直跟對方的假期碰不上,就從來沒有見過。
今日一見,遠遠超過她的期待值。
“我叫唐寧。”
她抿嘴一笑,故作羞澀地挽起碎發。
韶笛也笑了笑:“我知道,聽陳老師提起過。”
後麵的唐嘉樂索性收回了客套,就這麼兩手插在口袋裏自報了家門。
“唐嘉樂,唐寧的堂哥。”
以前他跟人這麼介紹, 唐寧都會積極撇清關係,但這一次她卻沒說話,甚至都沒回頭看他。
從剛才開始,唐寧的眼神就一直黏在韶笛身上沒下來過。
直勾勾的,就像昨天她看自己時那樣。
唐嘉樂知道,這個關係正合她意,不妨礙她釣新魚。他不知該作何表情,隻能低下頭,踢開腳邊礙眼的石子。
“他們兩個以後有一個會成為你的同門。”
陳子千拍了拍唐嘉樂的肩膀,唐寧這才瞥了後者一眼。
“隻收一個嗎?”
唐寧以為,唐嘉樂隻是來蹭名額的,原來是來跟她爭的嗎?
唐寧從小就不喜歡跟人爭搶,好東西她從來不少,沒什麼非要不可,別人喜歡就讓給對方。
所以唐嘉樂如果真這麼想做陳伯伯的弟子,她主動退出也不是問題,畢竟以她爺爺和陳子千的關係,她就算不做門生,也可以得到同等甚至更多的教導和寵愛。
可唐寧心裏就是覺得不舒服。
倘若她真這麼出讓,不就坐實了唐嘉樂對她所有的好都隻是利益交換?
沒有興趣,沒有喜歡,甚至沒有一點見色起意。
雖然事實就是如此。
唐寧有些頹喪地癟起嘴,陳子千安慰幾句,讓她放輕鬆。
“走吧,進屋說,你韶笛師哥帶了些雲腿月餅,一起嘗嘗。”
韶笛走到唐寧身旁,小聲說道:“聽說你喜歡吃甜的,我還買了點玫瑰餅和桂花餅。”
唐寧笑著點了點頭,卻莫名想起冰箱裏的那一小碗剝好的蝦。
她偷偷看了一眼唐嘉樂,後者跟一直被忽略的陳新月走在一起。這還沒當上徒弟呢,就討好起師父的孫女,想當贅婿了嗎?
唐嘉樂習慣性瞥向唐寧,剛好與她的目光撞上。
後者迅速轉過了頭,想了想又覺得不甘心,氣鼓鼓地瞪了回去。
唐寧一字一句地做口型道:“我不會讓給你的!”
大概是命途順遂,萬千寵愛,唐寧無論做什麼都會得到嘉獎,所以鮮少對什麼事認真,說要爭要搶其實也沒什麼頭緒,隻覺得坐立難安,連鮮花餅都吃不進去。
總算吃過了茶,晃悠到晌午,陳子千才進入正題——畫竹子。
包括唐寧在內的學生來上課,陳子千都會出同樣的題目來考他們,堪比小學課文《畫雞蛋》。
唐寧每次都隨便畫畫,這次有了競爭意識,竟然有點難以下筆。她像是考試抓瞎的學渣,瞥向同一張長案上的其他三人。
陳新月底子最差,反而畫起來沒什麼壓力。韶笛年長一些,也學得更久,自然也不畏懼這種司空見慣的考核。更可惡的是,唐嘉樂也一副平淡如常的樣子,難不成這幾年還一直在畫嗎?
唐寧看了一圈,手心都出汗了。別人行雲流水,她的筆卻在硯台裏轉呀轉,眼看著唐嘉樂已經畫完了,她索性大筆一擱直接不畫了。
陳子千從廚房回到客廳後,隻有唐寧一個人交了白卷,有史以來第一次。她故作輕鬆,說著沒意思不想畫,但表情卻藏不住情緒,垮下的嘴角再沒揚起來過。
唐寧從來不認真,如今認真了,反倒顯得怠慢敷衍起來。陳子千也沒說什麼,像是意料之中,隻讓她幫著自己一起看看。
說實話唐寧隨便畫,但不代表她不懂,畢竟從小她畫作看的比動畫片都多。
韶笛自不必說,他去年就開過個展了,國畫工筆技巧結合油畫材料表現中國佛道故事,一出來就小紅了一把。他在畫麵意境、內容深度上,已經遠超他們這些年紀相仿的人了,沒有比較的意義。
唐寧其實不喜歡他的風格,太討好國際審美了。畢竟畫由心生,一個阿諛諂媚的人,名利心多半也很重,她不喜歡。
陳新月是個反麵,她確實沒什麼繪畫天賦,好在心態放得平,隻一心應付她爺爺,中規中矩但認認真真,全靠態度。
最讓她意外的是唐嘉樂,不止技法沒有一點生疏,思路上也比過去開拓了許多。
唐寧看了一眼畫,就忍不住去看唐嘉樂,她甚至有些懷疑,這個人以前是故意輸給她的。以前兩人一起畫畫的他都畫得極慢,常常要等她畫得差不多了才動筆。
那時候因為唐嘉樂總是圍著唐寧轉,還能去她家,其他男生嫉妒他,就刻意刁難,說他就是靠抄作業在這兒混。
唐嘉樂小時候是出了名的老成,他罵任他罵,一副汙言穢語不入耳的高深淡定。他那時候不張揚,但也不懂示弱,常常落入被揍的窘境,唐寧還救過他幾次。
她怎麼也想不到,唐嘉樂其實一直懂得示弱,隻是在她麵前裝得很弱。
這種感覺非常糟糕,就像是以為自己養了條乖順的狗,許久沒見重新歸來,才發現他是個要吃掉她的白眼狼。
陳子千問她唐嘉樂畫得如何,唐寧癟著嘴半天,隻說了一句:“我覺得韶笛師哥畫得好。”
這是不爭的事實,唐嘉樂根本沒辦法比,但陳子千看的是潛力和態度。他笑了笑也沒再問,隻是把唐嘉樂單獨叫去書房聊了一會兒。
唐寧渾渾噩噩的窩在客廳沙發上,韶笛過來逗她,她也笑不出來。
“我看過你的畫,你比你哥更有靈氣,一次小比試罷了,沒什麼意義。”
她知道,她不是不自信,她就是生氣。
唐寧同時學的不止國畫,還有油畫、版畫等等,相比之下她更偏愛顏料塗抹過程中產生的奇妙體驗,平時的油畫作品也更多。
就算她沒那麼喜歡國畫,也仍然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這種優越感是不會輕易被打敗的。
今天如果換個人,不是唐嘉樂,哪怕是韶笛,她都不會那麼介意。
她討厭的是——背叛感。
唐寧默默坐了一會兒,又起身回到案前,完成了那幅遲到的竹子。
她也不想聽什麼比較評價,就以身體不舒服為由走了。韶笛追出去:“陳老師留我們中午一起吃飯,你不吃了嗎?”
“不吃。”
“那我陪你去吃點當地小吃?”
“不用了,你回去吧。”
她有點煩,一點也沒調情的心思。
韶笛隻好把她送到路口就折返了,唐寧一個人沿著田邊道走著。
剛走到唐嘉樂停放小電驢的地方,肚子就咕咕地叫了起來,她原本還以為自己氣飽了。
唐寧回頭看了一眼,正午時分都回家吃飯了,路上空蕩蕩的。她忽然想起她媽今天要和他爸去環海,家裏也沒有人。
她一時間不知該去哪兒,回家也不是,掉頭回去也不是。
都怪唐嘉樂!
她一腳踹向小電驢,車子沒動,她又踹了一腳,腳疼。
“唐嘉樂!!”
唐寧大叫了一聲,沒想到身後真有人應她。
“哎。”
她回過頭,就看到唐嘉樂兩手插在褲兜裏,遠遠地沿著田邊路朝她走了過來。
“哪兒不舒服?”
他走到跟前,明知故問。
唐寧咬牙切齒:“看見你就不舒服。”
“一場小比試就讓你這麼嫉妒,我就當你在誇我吧。”
唐嘉樂一邊說一邊彎腰去開小電驢的鎖,不想剛說完就被唐寧一腳踹在胯上,失去平衡衝了出去,絆倒在車上翻進了旁邊的水田裏。
半個身子都浸到了泥水裏,臉上也濺上了泥點子,狼狽至極。
唐寧哈哈大笑,一開始還有些得意,但見唐嘉樂手腳並用的爬上來,手肘處露出明顯擦傷後,她忽然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
唐嘉樂也沒生氣,他其實預料到了會遭到這樣的“報複”。唐寧那一腳也不重,是他沒站穩才摔了出去,原本不會有這麼大陣仗。
況且怎麼說——他小時候還挺期待唐寧這樣作弄他,總比不理他跟別人玩要好。
唐嘉樂沒什麼反應,甚至沒一句抱怨,上前把車扶起來,檢查了一下。確認沒事才把身上的衣服擰了擰,他怕唐寧嫌棄,換自己一個人大概路上吹個風就幹了。
唐寧老實站在一邊,關心也不是繼續發脾氣也不是,隻能等著唐嘉樂發落,不想後者回頭看了她一眼,問道:“中午想吃什麼,等會兒路過菜市場我去買點。”
陳子千肯定留他吃飯了,唐寧越是清楚心裏越是別扭:“我都說不會讓給你了,你別再假惺惺了。”
“你覺得我需要你讓嗎?”
唐嘉樂頭盔遞給唐寧,唐寧沒接。
“就是一次小比試,你別得意。我後來也畫了,陳老師肯定更喜歡我的。”
她雖然沒等到陳子千從書房出來,但知道自己畫的如何。
唐嘉樂不予置評,也確實如唐寧猜的那樣,陳子千看到她的畫之後很高興,但他不想告訴她。畢竟陳子千叫他來,就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
“戴上。”
他將頭盔塞進唐寧懷裏。
唐寧撇嘴:“不,好熱。”
“不戴就不走了。”
唐嘉樂時常覺得,自己像是在哄女兒。
“你不餓嗎?”
唐寧瞥了一眼他胳膊上還在冒血的傷,算了。
她接過頭盔戴好,唐嘉樂又幫她係好,才讓人上了車。
早晨時有些昏沉,現在完全清醒了,唐寧依舊虛扶著唐嘉樂的腰,可鄉間不平坦的路,總在給她失誤的機會,一不小心就摟緊了。
唐嘉樂也下意識控製身體穩住車身,腰腹繃緊時就像一塊溫暖的石頭。
這個人……該不會是有腹肌的吧?
唐寧心猿意馬,不小心就貼了上去。
唐嘉樂微微回頭,提醒了一句:“別抱太緊。”
本有些恍惚的女孩被這一句猛然驚醒:“你以為我稀罕啊。”她向後退了退身,又被唐嘉樂扯住了手腕,將手按在他左邊的腰上。
“扶著這邊,幹淨的。”
“哦。”
唐寧總覺得有什麼堵在喉頭,不等她細想就已經咽了下去。